他接著說,烘培菸葉必須用低溫不斷慢慢加溫,烤出品質最高,價格最好的菸葉。所以,我、你祖母和爸爸必須整夜輪流顧,真的很辛苦。甚至連過年我們都不能休息,親友也不太來往,漸漸地都會疏遠,所以有人說:「種菸的人沒親戚。」
這時光漢指著木門板靠近地面的地方刻的三個字「上學去」問:「阿公,這是誰刻的?」「你爸爸五歲刻的。」他接著說,你爸爸小時候和我在田裡,看見鄰居的小孩到過溪國小上學也很想去學校,我就教他寫「上學去」三個字,後來他就把字刻在門板上。你爸爸很喜歡讀書,讀書很認真,除了幫我到田裡工作,有時間他就讀書。他很用功,所以後來能考上師專。
阿公又接著說,他常常一面添材烤菸葉,一面讀書,一面打瞌睡,有時爐火熄了還會被我罵。冬天寒流來的時候他最喜歡在這裡讀書,烤菸葉兼烤地瓜,那時候這裡可溫暖了。「唉!」現在老家這麼冷清。
「阿公,不會啦,沒有了菸焙仔樓。你不是因此有一個當校長的兒子嗎?」光漢接著說,我爸爸也沒讓你失望啊。而且,你也有一個當老師的孫子幫你推輪椅。「有形的東西就會有消失的一天。」,不是嗎?聽了光漢的安慰,阿順伯滿意的點了點頭說:「我們到土地公廟去拜拜」。
這時橘紅色的夕陽已經接近林內坪頂的山上,天空被彩成了繽紛的顏色。走到土地公廟,光漢的伯公正在廟前的廣場乘涼。「伯公好。」光漢說。他點了點頭。阿順伯虔誠的拜了拜土地公後,對著他說:「阿兄,菸酒公司明年不再契作菸田了是不是?」
「沒辦法,聽說成本太高了。」
「人家說『做牛就要拖;做人就要磨』但是,但是……這樣以後,想要做牛也沒犁可拖了。」阿順伯激動的說。
「阿順啊,我們種田的人就是站在田裡,握著鋤頭,望老天賞一口飯吃。凡是都講『天時、地利、人和』天時既失,一切就隨緣了。時代在變,現在的人都知道,吸菸不是甚麼好事,種菸草的事,是該收的時候了。」
他接著說,當初,你在菸田中風後,叫你到街上和孩子一起住,你就放不下菸田。現在你都休耕十幾年了,孩子也有成就了,更該放下這個心了。你不也知道嗎?孔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孔明用計獻空城;六出祁山拖老命。」阿斗沒有天命,扶不起來就是扶不起來啦,一切都要看上天的安排啦,隨緣啦。
聽了大哥的開導,阿順伯點了點頭。夕陽已經落到林內山坪頂的後方,暮色悄悄的佈滿了天空。看著暮色的轉換,他心想:「時代真的變了,自己也應該放下心裡那雙緊握鋤頭不放的手了。」
他看了看土地公廟金爐上的燒金紙的輕煙,裊裊消失在暮色中,他心想:「種菸草這件農事,大概也會像金爐的香煙一樣,消逝在竹山的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