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粿仔!」我失聲地叫了出來。才想起早上去街上時,一輛救護車擦身而過,「你說的那位王老先生我認識,可是他只是我的客戶,又沒有親戚關係,去了似乎也無濟於事啊!」她說:「喔!那我們只好再聯絡看看有沒有他的親人。」說完就掛上電話了。
王進利?我還不曉得他的姓名,街上碰頭,我只是隨別人喊他叫「芋粿仔」。芋粿仔是八十多歲的歐吉桑,人矮胖矮胖的,穿衣服通常顏色鮮豔而整齊,時常連襯衫最上頭的領釦都扣上,再戴上一頂類似日本兵的帽子,整天無所事事地在街上閒逛及用餐,入夜後,一個人獨居在光明路的一間瓦屋裡,房內沒有電,整個漆黑一片,只能聽聽收音機消遣。
那是三年前我開店做家電修理,有一天他拿了一台收音機來叫我修理,才聊了開來,原來他跟我老爸熟,還一起喝過酒,也才知道他都收聽布袋戲,於是我便邀他傍晚時分來店裡看電視,從此他每天下午六點就準時來店裡,靜靜地坐在角落觀看他最喜愛的布袋戲,一個小時看完之後,打聲招呼就消失在街道上,這樣持續半年多,直到我換了地方營業。
我知道他沒娶妻,不過似乎還有個姪子,是他最親近的親戚,可是那個姪子不住這裡,也就是說,他在急診室只孤單一人,又不曉得多嚴重,想了一會兒,還是去二基探望一下比較妥當。
到了二基急診室,問過護士之後,很快地找到了芋粿仔,他躺在急診床上睡覺,我趨步過去叫醒了他,他眨了眨帶著眼屎的眼睛定睛地看了看我,竟然不曉得我是誰,待我說出了名字後,他才用左手拍拍我的手說:「你怎麼來了,你來二林做什麼?」我說:「我來看你呀!」他還不相信地說:「你專程來?你是來二林有事吧!」然後激動而口齒不清地說:「這樣真是太夠朋友了!」
我詢問了護士,原來芋粿仔被一輛車子撞著,右臂受傷,下午要照X光,而她們也聯絡上他的姪子,他侄子答應下午兩點會來一趟。那護士建議我說:「他沒有人照顧,你也不方便留下來,不過中午如果許可的話,不妨給他送個飯來。」我應允著,又走到芋粿仔床邊跟他說:「我中午再帶飯過來看你。」芋粿仔急著左手亂搖:「不用啦,你來看我這樣就夠了……。」我不等他說完,便急急地走開了。
到了十一點多,我到街上他常常去吃的那家麵館,買了一碗肉燥飯及一碗蚵仔仁湯,據店家說他常吃這樣的飯菜。還不到十二點,我帶了飯菜去芋粿仔那裡,結果看起來已恢復精神的芋粿仔直說他吃飽了,要我再帶回去,我則有點生氣地說:「跟你說要帶午餐來了,怎麼自己吃飽了,不行,這你留著當點心吃。」隨手將飯菜放在他的置物櫃上就走人了。
其實,大老遠地給他提了飯菜去,還被他推拒是有些火大,不過氣歸氣,看到他又如平常的神采,內心也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