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臺灣人口有600萬人,日本人不到40萬,原住民不到20萬人,剩下約550萬左右是臺灣漢人。但考試時,日本人和臺灣人的錄取比例是3:1。三班中,兩班是日本人,只有一班臺灣人。報考的人當中,日本人約100人,臺灣人至少是日本人的5到10倍,所以臺灣人的錄取率非常低。臺灣總督府臺北高等學校也很難考,尋常科只有一班,每年只有1或2個名額給臺灣人。日本人多,自然會欺負臺灣人。
現在的人可能很難想像,臺灣人講的日語聽來很滑稽,因為臺灣腔很重。很多人是從公學校畢業的,都是鄉下口音。曾群芳很厲害,他的日語幾乎沒腔調。我那時曾想報考臺北帝國大學預科,同樣是高等學校,我的成績和操行都不錯,也有日本名字武田榮次,但他們根本不收臺灣學生,我報考資料寄出去就被退回來。所以在當時這樣情況下,曾群芳和我都能考上經專,真的很難得。
日本學徒兵生涯
我們一考上臺北經專沒幾天,就去當學徒兵,在臺灣13862部隊。我們共有九個中隊,經專學生分在兩個中隊,曾群芳在第六中隊,我在第二。一開始是為了美軍登陸時能夠和他們作戰而成軍,但後來勤務都改為勞動,分發到海邊做碉堡或去修飛機場。我們去了新竹州桃園郡大園庄埔心、蘆竹庄山仔腳、臺北州七星郡汐止街,在汐止時一度被抽調到臺北州海山郡板橋街三楓竹部落那裡挖大漢溪河床沙石,運土列車早晚各一班次,每天會來兩趟,將滿滿的砂石運往松山填補機場跑道。
在埔心時,我們駐紮在一處破廟裡。日本時代,因為皇民化的關係,除了佛教之外,所有廟宇都被廢掉,廟裡的神像都被拿走。美軍軍機偶爾會來嚇你一次。他們都飛得很低,到目的地的上空才掃射,但都只是嚇唬而已,不會真的炸人。日本人沒有雷達,是聽電波探視器偵防的。有一次,降落傘炸彈往下散,掛在大樹上掉不下來。大家都怕死了,就趕緊疏散,找步兵來處理。
曾群芳應該是在新竹州立新竹中學校就讀時,去現稱新豐鄉的新竹郡紅毛庄服役的。經專入伍時到過蘆竹,終戰時是駐在汐止公學校。我和曾群芳沒有遇到過。曾群芳是用日文名字「曾我信重」,加上講話沒有腔調,我以為他是日本人。所以當兵時,我還不認識他。
在汐止大尖山區挖防空洞和蛸壺只是決戰的假象,日本當時已經自知戰敗了,仍準備要來對付登陸的美國兵。登陸一定會從基隆河岸進入臺北,所以就在沿路挖蛸壺。每個蛸壺小小的,十米之間就挖一個蛸壺,蛸壺和蛸壺之間再挖一個大蛸壺,一個人可以挖三個蛸壺。蛸壺像游擊坑,我方的戰術是,美軍戰車開過時,埋伏把磁鐵炸彈黏到車側,就趕快跑下蛸壺去躲。
我們在第二線,將近兩個多月都在做這樣的事情,都是要用來打游擊的。有一天,我們在高處挖洞時,下面有老兵在叫:「我們輸了!」我們不太相信,問他是真的嗎?「混蛋,這種事能開玩笑嗎?」天皇已經宣布戰敗了,所以後來大家就不挖了,每天整理武器器材等交接那天來臨。
日本人很乾脆,輸了就輸了,他們的步槍上有天皇菊花紋章,會先用硬的石頭把它磨掉,交給我們時還叮囑:「這是天皇的舊槍,借給你們,請好好地收著。」我當兵時每個月薪水18元,可以買綠豆湯,一碗1塊,一下可以吃10碗,18元兩、三天就用完了。部隊解散時,也發了獎金18元,等於是多了1個月的錢。
當兵時配給的飯都是經過處理的半糙米,分量不多,而且營養不良,所以我們每天都像餓鬼一樣。洗澡都在河邊,到處都有溪流可洗,但那時營養不良又太疲勞,不一定會洗。到最後連牙刷也不知道跑到哪,牙粉用完就沒了,乾脆也不刷牙了。
日本天皇投降時,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談不上高不高興。只是覺得美軍如果登陸的話,我們必死無疑,沒登陸就不用死了。(下週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