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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長壽不一定好命

——洪不池女士(1920年次,芳中村人,娘家路上厝)

洪不池女士。(攝影/沙山懷若)
洪不池女士。(攝影/沙山懷若)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編按:全新專欄【生命詠嘆調】作者花費三年時光,爬梳近10萬文字,由48位芳苑村人的生命故事,編織而成43篇記錄。透過樸質、雋永,簡單、口語化,甚至臺語文的生動敘述,刻劃出一段段實實在在,屬於芳苑在地的鮮明的興衰過往。

「生命原是一首可歌可泣的曲調,透過耆老的故事,探索日常的智慧與滋味。」沙山懷若,本名洪勝湖,他為自己的專欄下了如斯生動的注解。敬請鎖定每週四「品味生活」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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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頭 關於

《生命詠嘆調——芳苑耆老訪談錄》

「芳苑」,乃位於彰化縣芳苑鄉行政中心的所在地。早期包括五個村:芳苑村、芳榮村、芳中村、仁愛村、信義村,後來,芳榮村於民國67年併入芳中村,五村只剩四村。

清道光年間,此地有港口作為鹿港外港,並且形成街市,商家林立,舶來品充斥;到了日治時期,除了南北管武館的興盛,其他如戲院與海水浴場的熱鬧景象、學校教育的興起、乃至大空襲的破壞;戰後國力的復甦、機動漁船的捕魚盛事、製油廠復起、成衣廠發展等;然後是人口大量外移、漁村沒落,這些巨變鋪陳著本庄的歷史痕跡。(參考拙著《芳苑滄桑紀事》)

原來這些史料只留存在耆老的腦海中,於是筆者企圖蒐集耆老的歷史,並逐一做耆老訪談。在家鄉做這種訪談,宛如陪老人家開講,彼此熟識,鄉音相同,訪談起來是蠻愉快的過程。而且隨著故事的進展,隨時都有讓人驚訝的情節,原來每個耆老的故事,就是一部鮮活的歷史,就是一曲可歌可泣的詠嘆調。

從2018/1/22起,至2021/6/9止,我總共花了3年多時間,訪談了48位村人,整理出來的訪談記錄有43篇,共9萬多字。這些文章為村人的訪談記錄,文辭偏於口語化,甚至有一些臺語文,不類傳統散文的雕琢文句,但也因忠於訪談記錄的文章,所以讓這些散文更具感染力,更能突顯受訪者的生命力。

彰化芳苑一望無際長達六公里的海岸,保留傳統漁村風貌,因此也保住了「牛車採收牡蠣」的產業特色。(攝影/鄧玫玲)彰化芳苑一望無際長達六公里的海岸,保留傳統漁村風貌,因此也保住了「牛車採收牡蠣」的產業特色。(攝影/鄧玫玲)

彰化芳苑一望無際長達六公里的海岸,保留傳統漁村風貌,因此也保住了「牛車採收牡蠣」的產業特色。(攝影/鄧玫玲)彰化芳苑一望無際長達六公里的海岸,保留傳統漁村風貌,因此也保住了「牛車採收牡蠣」的產業特色。(攝影/鄧玫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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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不池女士(1920年次,芳中村人,娘家路上厝)

長壽不一定好命

我娘家在路上厝,本姓陳。我11、12歲時,就跟我弟弟(差我3歲)做生意,去二林割(批)炸粿來賣,也有賣番仔豆,再大一點就去撿番薯回來吃,家庭很散赤(貧窮),很辛苦。我們家有4女3男,我排行老二。我12、13歲的時候,父親就死掉了,那時候的生活很艱苦,我們家是阮老母箍起來的(圈在一起,不至於四散)。

我16歲就要去二林農場(在往草湖的二溪路旁)修甘蔗根、培甘蔗溝仔、切甘蔗種、插甘蔗、種土豆(花生)、扒土豆,因為我們沒有自己的田地可以做穡,所以都去給人家做工,那時候什麼都做。我沒有參加青年團,我大姐才有參加。

我20歲嫁來芳苑,阮頭仔(我丈夫)洪萬生,肖龍,多我4歲。剛嫁過來時,住的房子那牆壁是糊牛屎的,一個屋簷下做廚房,只有一個房間,遇到下雨時就漏水,也不能睡。

剛開始,阮頭仔就割囡仔貨(批一些小朋友的玩意)來給我賣,可是沒賺到什麼錢;後來又賣米麩什麼的。我大兒子5歲的時候,我們搬去磚仔窯,我跟阮頭仔去給人家擔磚。當時遇到空襲的時候,我一個小孩用攬的、一個用夾的夾在腋下、一個用拖的,衝進甘蔗田裡,我將小孩壓在甘蔗溝裡,然後用甘蔗葉蓋著,我則趴在小孩的身旁。後來建了防空壕後,遇到飛機來空襲時,就躲進防空壕裡。

當時做得很累,後來我們搬回芳苑,老家太破舊了,我們就跟文煥仔買房子(文煥仔那間就是現在的永昇煤氣行),開麵店,那時候才賺錢。當時我的小孩在讀國校(今國小),大約3、4年級。

後來我們舉家搬去臺北,大兒子牽(租)三輪車,小的賣香蕉,阮頭仔也牽三輪車,我則去賣筷子。在臺北至少住有兩、三年,但是賺不了什麼錢。後來又搬回芳苑,發現原來之前我們跟文煥仔買的那間麵店太小了,就換買宮口那一間,繼續開麵店。

當時在宮口開麵店,阮頭仔愛賭博,不怎麼幫我做,我的兩個孩子也都沒什麼幫忙,喜歡到處閒晃去。當時都是左鄰右舍的老歲仔阿伯仔來幫我端菜、洗碗,那時公所的職員很多人都來吃,我們用一疊紙穿孔綁起來,他們就拿去自己記,我就跟他們說,飯你們自己添,我炒菜給你配飯。吃完後,他們就拿簿子過來算帳,但是都是他們自己算的。

當時還有農會的、領肥料的都來吃飯,一次吃飯的人很多,人手都不夠,都要鄰居幫忙。那時候我婆婆眼睛瞎了,就跟我說,要我將碗盤收一收,成一堆,然後那個腳桶水弄好,她就在那裡幫我洗碗,那時候她大約70幾歲。阮頭仔還在肚子裡四個月的時候,我公公就死掉了。

收攤時,阮頭仔賭博還沒回來,就要鄰居的阿伯仔哥仔幫忙洗碗東西西的(一些雜事)。當時都做到晚上12點多,因為晚上還有賭博收攤的來飲酒,就會吃得很晚。

後來娶了兩個媳婦之後,就讓他們做。我則跟一些女伴去臺北工作,在臺北的日子,我也去幫外省人煮飯,那個外省人就叫我去洗枕頭,拆下來後,枕頭套裡面有200元,我就跟他說,「頭家,你的枕頭套裡有錢呢?」我就拿給他。下次再來時,他就叫我掃床下,我在掃的時候,發現床下也有50元,我就沒有拿起來,我知道他在測試我,我從小也是很聰明的。

我工作到七十幾歲,有一天我在我大媳婦那邊的房子住,旁邊在賣雞的,我就站在柱子旁,結果被一輛車壓到,腳盤一邊縫7針、一邊縫4針,休養一陣,好了之後,有一天我兒子帶我去旅遊,在旅社休息,結果我陷眠(做夢),跌落床下,髖骨斷裂,治療了很久才好起來,那時候我80幾歲。

我小時候父親就死掉了,當時工作就很辛苦;後來嫁到芳苑之後,生了5個孩子,卻死了3個,每天都要工作,做到70幾歲,生活更加艱苦。我現在100歲了,腳會痛,腰椎也會痛,需要坐輪椅,要人看護。一年前我的二媳婦過世了,更是讓我覺得很怨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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