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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艱苦的年代

——洪黃抄女士(1932年次,芳苑村人,娘家芳榮村)

洪黃抄女士。(沙山懷若提供)
洪黃抄女士。(沙山懷若提供)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洪黃抄女士(1932年次,芳苑村人,娘家芳榮村)

我出生在二保,父親是黃振世,叔叔是黃振大(相命師,瞎眼)。記得小時候空襲,當時的警察叫我們在厝前開防空壕,如果是聽到水螺響起,就一大群躲在壕內,有時也在防空壕躲整晚。

小時候很艱苦,阮父親去世時,我才15歲,我是老么,上面有2個哥哥、2個姐姐。那時家裡很窮,父親過世後更困苦。阮兄弟(此地稱哥哥為兄弟)養了一隻母豬,我就去路上厝、埤腳、後寮等地,去割豬菜養豬,撿柴燃大灶,就算是下著毛毛雨,也要籃子揹著去撿柴。當時我兄弟還插蚵,我也要去蚵園幫忙,捉蚵螺、抾塗跤蚵,如果蚵瘦,也捨不得將篊上的蚵撬下來。

如果有人叫,就去做工,16歲時,有一次是去再守仔(二保人,與再變、空溪是兄弟)的土豆園捻土豆(花生),他的土豆園是在後寮再過去的頂寮仔,就在那裡煮食,也睡在園裡,用塊帆布遮住,地上鋪張蓆子。那時再變、再守都是夫妻檔,空溪只有他妻子來,我就跟她一起睡,5、6個人就在園裡睡了10幾天,直到花生採收完畢,那時我的工資一天1塊半。

有時去後寮車埕那裡撿蔗葉,當時是頂廍人許阿典(綽號)在那裡吃頭路,夭壽惡,如果在園頭要撿個甘蔗葉,他就一直追,不讓我們撿,有時候我們會將整捆的蔗葉先放到邊邊,再去撿,不然讓他逮著,他都會將整捆蔗葉扯散,不給我們帶走。

我18歲就嫁了,是阮母妗作的媒,我們那個年代,大家都說18歲女兒就要緊嫁,不然老新娘就沒人要了。我嫁過來這口灶(這戶人家)也是足散赤(很貧窮),剛來時,也要跟人去撿柴,去萬興庄、舊趙甲、桃仔崙,當時是駛牛車去(牛車四輪,鐵輪子),撿滿一牛車再回來。像甘蔗要在2月剉,我們就去撿溼蔗桿,回到家裡,就將溼蔗桿剖片曝晒,才可放入灶內燃。

到了分食(分家)後,我們有2輪牛車,那時候孩子小還在讀書,就利用禮拜六(讀半天)、禮拜天,小孩放假的時候,就邀他們駛牛車趕緊去撿柴,將柴疊起來才能燃。那時阮頭仔(頭家,丈夫)也在討海,如果人家叫,也去駛牛犁工,很拚,很艱苦,像是6月冬(農曆6月冬頭)種花生的叫,就去給他駛牛犁工,很熱,尤其是載稻草更是熱,還要給人疊稻稇。當時想說我們一大群孩子(6個孩子),沒有骨力拚,也不曉得有沒有得吃。稻稇,阮頭仔很會疊,看要疊圓的,還是四角的,而且不會漏。

如果要種花生,他就去犁溝,一些人提著裝花生的籃子在後面種,種好了之後,他再駛牛拖手耙將地掃平,那時我們只有2、3分地。好天氣就去討海、釣魚,駛竹筏到後港仔、或是去到下溪作業。也有討漁船16年,5、6月就去住在南寮,捉小管,直到8月回來。去南寮那段時間,我大約2、30歲,在家裡,也要去園裡做穡,也要到海裡抾蚵,如果假日就招小孩到海裡幫忙抾蚵捉蚵螺,回來後孩子也可以幫忙開蚵,不然自己也要去海裡田裡,還要剖蚵,哪有辦法?以前去海裡也沒有戴手套穿踏米鞋,赤手赤腳的,有時候手被割傷,流血了,按一按就好了,如果傷口大一點,浸海水兩、三日也就好了。

當時小孩最大的才10來歲,我如果是去海裡,就大的帶小的,不敢帶很小的孩子去海裡,如果是去園裡就有,有一次是6月天(農曆),我揹著第二個兒子(當時他8個月)在園裡捻土豆,近中午12點了,想說趕緊捻完,好回去吃飯,這時有一位查某從那裡經過,就說:「唉喲!你這个查某透中晝的,你這個囡仔揹佇身軀,猶毋甲伊放落來。」我就是要趕工呀!小孩哭也沒辦法。

我那第2個兒子,在6個月大時出癖(出麻疹),沒有兒童專用的椅子給他坐,就將開蚵坐的竹椅翻過來倒置,放個布袋墊著給他坐,就用茅草根去燒成茶,大約一個多鐘頭給他灌一次。就算晚上,稍微眠去,也要趕緊起來給他灌茶,怕他燒過頭就不行。當時也沒得打針,頂多買個冬瓜來浸。通常出癖,12天較艱苦,要一直灌茅草根茶,不過現在這種茅草根已經沒看到了。

當時如果有人叫做工,就很高興,可以賺錢,比如去捻土豆、硩番薯、剷土豆草,是算工資的,我們遷徙過來這裡30幾年,就是賺這種工錢,也沒有多餘的錢。所以四個兒子要娶媳婦,都是去借錢的,我們向人借錢,也沒有不還的,每個月還未到,就趕緊去跟人清利息,我都不敢利息欠過月,有錢就先清,不然錢若花掉,就沒錢還利息了,當時利息大約一萬塊:一百五,十萬塊:一千五。

你說看我們現在過得很好,如果我不說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們以前的艱苦!像我的孩子看人家初二、十六在拜,就說:阿伊啊(此地稱母親為阿伊)!人家有拜炒米粉、炒麵,我們也沒有。我就安慰這些孩子,下次再炒。可是到了下次,也不敢用炒的,因為炒的料要多,所以還是用煮湯的,這樣料少一點。當時我們拜拜,通常都是用番薯簽飯,炒一些自己種的菜,也沒錢買肉,至於魚,是阮頭仔釣的,大尾的拿去賣,價錢比較好,小的才自己留下來吃。

我們夫妻差3歲,哪有不鬥嘴的!知道他的性情不好,就不要理他。像駛一牛車蚵杙要去霧(用水柱沖地將蚵杙立起來的方式),牛車就停在離蚵棚遠一點,這樣蚵棚的水較深,比較好作業,他負責霧杙仔,我就去牛車拿蚵杙來蚵棚給他霧,那時海水到我的褲頭深,走路都很艱難,動作比較慢,他就一直幹譙,直到那車蚵杙霧完了才沒罵,他做事就是躁性。

阮頭仔插蚵到65歲,做穡到75歲,87歲過世。你問我:他過世了,你覺得怎樣?我跟他吃了67年,就算是死了一隻精牲(畜生)也會毋甘(捨不得),何況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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