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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者遞給我一張名片，標準尺寸5.4×9公分，200磅雪銅紙，應該不足磅，紙質略軟，白底、紅黑色字體。
字體最大的是長者的名字，華康勘亭流字型，字骨豐潤卻內斂，撇捺皆不外張，遠看明視度不高。其次是公司名、手機號碼、職稱頭銜、營業項目，最小的是住址電話等資料，不過電話的字體是紅色的，也比住址的字體略大。
這是我收到長者的第八張名片，營業項目是廣告整合行銷。前面七張名片都是我幫他印的，分別是轉骨藥方、按摩器材、腦力開發教材、汽車零件、推拿中心、環保磁石以及魔術道具。印製的要求，公司名清楚即可，但頭銜與人名一定要大。
每次大約都有四、五人一同印製，每人基本量印三盒，都是主管幹部，我沒印過他的員工名片。每一版名片的平均壽命大約一年，那些名片有沒有用完我不知道，除了留下的幾張樣本，我從來沒再看過那些名片。
快六十歲了，長者。我與他熟識大約在他五十歲左右，彼時我還年輕，他也是。第一次見面他辦公室在地下室，擺飾不多，空間顯得很寬敞。他穿一身黑色西裝與黑皮鞋，坐在偌大辦公桌後面，椅背高過他的頭許多，那時他仍一頭烏黑。他站起來後，椅面上是竹片串成的涼墊，用鬆緊帶束在椅背上。
初見面他便侃侃而談，對於時事與產業都有一番自己見解，離去前才掏出名片與我交換。當時，我自營廣告工作室，名片只有一般尺寸的一半，版面全黑，深灰色字，字體大小只八到十級左右，不印名字，以打凸效果取代。長者一入手名片便掉了，我趕緊撿起來交給他，他皺一皺眉抱怨名片太小不夠大氣，我陪笑說下次印一張大一點的給他。
他那時是某博奕電玩事業的負責人，名片上頭銜印的是執行長。網路剛流行，我上網查還查不到，後續問了幾個相關人才知，這家公司還沒成立，他只是先把名片印好，以備不時之需。
從此便幫長者設計並印製一些文宣，請款偶爾會遲，倒是不曾欠款。長者早年身分顯赫，經營不少特種行業，燈紅酒綠收手後回歸老人身分，但還帶著當年一班小弟，最小的三十七、八歲有。
前些日子，長者打我手機，要我再幫他設計名片。我說我沒做了，現在在教作文。他很驚訝，問我在哪裡教，我說了作文班名稱，他哦一聲，轉了話題，說他現在搬到另一個地方，要我有空過去坐坐。好，我說。
這天作文班下課，回程切過市區，想一想就隔兩條街，便繞道過去，還是在一個地下室裡。長者見到我，咧嘴笑。依然是八九年前那件西裝，肘與袖口都有點灰了，但架子還挺。掃開玻璃小几上的煙灰與瓜果，長者泡一壺茶邀我坐。
他依然滔滔不絕，說市場上處處是機會，現代人卻不肯打拚，請了幾個業務，總是印了名片就不做，真浪費。問說我以前專業，不知有沒有先印幾盒空白名片再照需求補印人名的辦法。
我心裡有底，但笑推說，現在的技術我不清楚了，也許可以上網找找看。他說上網太麻煩了，他再找人問問看就好。
嗶－－燒水壺響了。長者毛巾握提把，壺一傾，新水衝入老茶，一片氤氳。
離去前，長者回身在桌上名片盒裡抽出這張名片，遞給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