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電話那端的管家再次說話了:「您說的對,先生!您為什麼不下週來我的辦公室一趟呢?帶上您的作品,我至少應該看上一看。」就這樣,年僅22歲的Richard Stone在一週之後成為了近兩百年來最年輕的英國皇室肖像畫師。
時光走過了25年,回憶往事,Richard深情地說道:「女王陛下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合作者,她熱愛藝術。她還是個非常會講故事的人,我曾坐在她的面前,聽她講那些她認識的藝術家們的故事,這種經歷對我來說像在天堂一樣美妙。」而在這如上九霄般的幸福之前,Richard的藝術生涯卻是從一個異常蕭索的秋季開始的。
生命中的意外
聖誕節第二天「節禮日」,那一年,Richard才只有4歲,滿懷著節日裡的興奮,他在清晨從床上爬起來準備跟媽媽一起出去採購,「出門時,我發現自己忘記帶心愛的泰迪熊了,就告訴媽媽我要回去拿。」結果,也許是出門的心情太過急切,小Richard被自己沒繫好的鞋帶絆倒,從樓梯上摔了下來。
情況非常嚴重,昏迷的小Richard被醫生確診為顱骨骨折,等他恢復意識時,已經整整3個月過去了,「幸運的是,當我醒來時大腦一切正常。不過,我的耳朵完全聾了,我生活在了無聲的世界裡。」又過了幾個月,小Richard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學校,「我頭上帶著防護頭盔,完全成了一個悲劇人物,沒人願意和我玩。因為什麼也聽不到,老師也沒法教我。」
無奈之下,老師只能給了Richard一張紙,還有蠟筆和顏料,讓他自己去畫畫。「當我發現自己的存在是如此孤立時,我開始去畫出我所看到的一切。這不是故意地去學習和掌握繪畫技巧,只是不由自主就這樣去做了。」這段意外的經歷澈底改變了Richard的命運,沒有了外部世界的喧囂紛擾,他比一般人更容易投入到對藝術世界的深層探索之中,並從中不斷找到自己人生的意義和未來的諸多可能性。
回憶起來,Richard感慨道:「我內心無比渴望與外部世界取得溝通和交流。那次意外後,藝術成為我唯一的溝通方式,幫助我去融入生活。在我能畫畫和觀察周圍的事物後,我非常享受人生中的每一天。只是為了能搞清那些試著跟我講話的人的意思,我必須非常專注地去觀察和理解他們的表情、姿態和手勢。」這種自幼形成、遠超常人的觀察力,為Richard日後成為一位傑出的肖像畫家意外打下了基礎。
父母不遺餘力地向醫學專家那裡求醫問藥,4年之後,Richard的左耳奇蹟般地康復了。「我又可以聽到了,這完全改變了我的人生。」這位8歲的男孩終於從無聲的世界裡回歸到了正常生活,並且接受一些聾啞診所進行後續治療,「這種學習讓我擺脫掉了家鄉方言的口音,後來還有機會被邀請去一些上流的地方,因為我既懂美術又很會聊天。」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的人生就此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藝術路上得遇良師
Richard九歲時,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位啟蒙恩師,同時也是他的鄰居Frederick Heron,「作為我14歲的生日禮物,他帶我去了在倫敦舉辦的皇家藝術學院的夏季展覽。那天我真是太興奮了,我看到了數以百計的英國最傑出藝術家們的作品,其中還有Gerald Kelly爵士的肖像畫作。」Gerald Kelly爵士曾是皇家藝術學院的院長,為英國國王喬治六世和他的妻子伊麗莎白一世繪製過肖像。
「我早就熟知那些歷史上偉大的肖像畫家,像是林布蘭、范戴克、霍爾拜因等等。但看到一位依然在世的畫家的作品,我絕對被震撼到了,畫中的那位男士看上去是如此栩栩如生,像是要從畫布上走下來與你握手似的。」參觀完展覽之後,Richard立即給自己的新偶像寫了一封信說:「Gerald Kelly爵士,我認為您是林布蘭之後最偉大的畫家。我希望自己也可以成為一位肖像畫家,您願意看一下我的畫作,給我一些意見嗎?」令Richard驚喜的是,Gerald Kelly爵士很快回覆了,並邀請他到工作室,Gerald Kelly爵士看到畫作的最終評語是:「熱情有餘,天賦不足。」讓少年的心情降到了冰點,正當他沮喪不已時,Gerald Kelly爵士卻繼續說了下去:「當我在你這樣年紀時,我渴望成為一位畫家的心就像你現在一樣迫切。你來我的工作室吧!我會給你一些我認為有價值的東西。」
第一天,Richard被帶到了房間一處陰暗的角落,爵士從抽屜裡拿出一塊變硬的粘土,那是一隻大小不到一英寸的人手模型,「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這隻手。」Richard仔細端詳了一下,認真地回答說:「這是一隻勞動者的手,一定是個男人、中年,還很強壯,因為你可以感覺到他肌肉的力量,抓握得非常有力。」
「非常好!」Gerald
Kelly爵士讚許地點點頭,受到導師的褒揚,Richard抑制不住滿心的興奮。從那時起這兩位師生之間建立起了親密的紐帶,爵士將自己的寶貴經驗傾囊相授,讓Richard的藝術生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位肖像畫大師去世之前,還給了Richard最後一條忠告:「現在,你具備成為一名肖像畫家的條件,我也可以告訴你這條經驗了,人們不會主動蜂擁而至,你必須要主動去敲開別人的門。」
通向光明未來的大門
機會總是青睞那些有準備和主動爭取的人,作曲家Arthur Bliss爵士是第一位請Richard為自己繪製肖像畫的名流,他跟Richard說:「我坐在那裡請你畫,如果40分鐘之後,我喜歡你的畫,我就會付給你佣金。」Richard接受了挑戰,他一邊作畫一邊與這位英國女王御用的作曲家聊天,他們談到音樂、藝術和過往的經歷,Richard嘗試用僅有的時間更多地了解這位音樂家,努力地捕捉他內心更真實的一面。
40分鐘很快過去了,Arthur
Bliss爵士看了一眼Richard的畫稿,二話不說就付了他五百英鎊的佣金。這是Richard在多年學畫之後,第一次品嘗到收穫的果實。他的腦海中不禁回憶起了那年幼時不幸的意外、恩師Gerald
Kelly爵士教授給他的點點滴滴,那些都像是一顆顆埋下的種子,最終綻放在此刻他面前的畫布上,讓他的畫作充滿了深入靈魂、震撼人心的力量。「我讓他們(畫中的人物)成為他們自己,因為肖像畫應該不僅只是表面的形似,它需要捕捉到人物內在的精神。」
一幅優秀的肖像畫是一次畫中人與畫家之間靈魂相互交融的合作。作為一名傑出的肖像畫家,Richard因自己獨特的經歷而能更好的去關注和體察他人的內心世界,並用自己對藝術與人生的謙卑和堅韌態度來將這份難得的「靈魂上的共鳴」鮮活的呈現在畫布上,令其成為永恆。透過他的畫作,我們不僅看到了精湛的畫工和對細節完美不懈的追求,更看到了延續數百年的英國貴族精神的體現,慎行守禮、正直無私,以及對美德與良知的堅定守護和推崇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