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家據說還曾經在公廨發現有人用養樂多的瓶子代替祀壺,搔破了頭也想不出為什麼西拉雅族人可以這麼隨興!
喔!對了,差點忘記破了的祀壺,我那只西拉雅的陶碗,故事還沒有結束。
我找到一個會做金繼修復工藝的設計師朋友Leona幫忙。
金繼又稱為金繕,是一種使用天然漆修復陶瓷的方法,沒有化學成分,待一段時間完全乾涸的修復方法。
最特別的地方是,金繼並不是讓損壞或裂痕隱形消失,反而是將缺陷裂縫描以純金純銀,突顯不完美,展現世上獨一無二的本體。
朋友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慢慢修復完工。
兩個月對於都市人來說很長,花兩個月修復一只陶碗,更是不可思議的事,但是對於西拉雅來說,時間從來就不是問題。
就像被遺落四處、甚至遺忘許久的西拉雅,就算變成碎片,只要留著碎片,把碎片慢慢找回來,就可以修復成原來的樣子。
不,應該說,比原本更美的樣子。
台灣遺忘西拉雅太多、太久。我不是西拉雅在地人,但我們每一個人,當然可以是連結、縫補西拉雅跟台灣的那一道金線。
於是,我們都變成了西拉雅的一分子。
連「台灣」這座島嶼的名字,都是向西拉雅族借來的。台灣過去叫「夷洲」、「流求」、「東番」、「福爾摩沙」,但是那都不是台灣。西拉雅族人最早稱台南安平這座小島叫Taivoan,後來才擴指整座島嶼叫做「台灣」。
每當我搭乘飛機,在台灣上空俯瞰時,總會對台灣的自然美景感到震懾。但當我在陸地上,仰望著頂樓加蓋鐵皮屋和非法的歐風農舍時,卻又感到不解。
台灣的生活美感是什麼?從哪裡來?又會往哪裡去?西拉雅的山間有沒有我們想要尋找的答案?
握著修復的西拉雅陶碗,我坐在飛機上,看著台灣從視線當中逐漸消失,我的耳邊迴盪著歆淳說的話:
「我們不能只把陶土當作工具,試圖控制它,而是期待萬事萬物皆能被好好對待,去傾聽、理解陶板在含有水分時,具有的柔軟性和張力,用我的手、我的心,跟它合作共舞,展現原本的色澤和質感。」
我想歆淳說的,不只是陶土,也不只是西拉雅,而是整個台灣,以及代表台灣的生活方式與精神。
因為我們有幸繼承了西拉雅的在地生活美感,才讓這塊土地上的生活充滿了溫暖的象徵。
按著自己的胸口,我聽到西拉雅(Siraya)的心跳聲。
我聽到,台灣(Taivoan)的心跳聲。
我聽到,人(Siraya)的心跳聲。
我們以為這裡什麼都沒有。其實,這裡什麼都有。
——摘編自《一個旅人,在西拉雅》(大田出版公司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