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燦爛的微笑,親切的招呼,是打從去年才綻放在那皺褶臉上的,讓那乾癟的臉龐因為重新獲得滋潤而光采起來,讓人覺得非常有活力,而並非是一個垂垂老矣的婦人。
原來村人早就看到了她的轉變,那是去年秋月仔的鄰居蘭仔突然死了兒子,蘭仔比秋月仔小7歲,她那愛喝酒的兒子與我同年,每每都要伸手跟蘭仔拿錢買酒喝。他喝酒不節制,結果重度肝硬化,那天晚上只當腹痛,送醫後,併發急性肝衰竭,再也救不起來了。
當這個不肖子去世,村人都替蘭仔感到如釋重負,以為蘭仔可以擺脫糾纏,從此就不必受氣了。可是出乎意料之外,出殯那天,蘭仔卻哭得死去活來,原來這個不肖子終究占據了蘭仔內心的一片空間。
秋月仔看在眼裡,這種喪子之痛她能體會,就像當初她失去老伴那樣,頓時讓她的心靈失去依靠。她不習慣住在都市,選擇寡居在鄉下,住在四十幾年的老厝裡,讓她隨時感受到老伴的陪伴,精神上有了些安慰。
然而事實上,早期她內心是很不平衡的。她有兩個兒子、三個女兒,卻沒有人願意跟她住在鄉下,而且很少回來探視她,造成她很大的怨嘆。她會替大兒子的離婚感到悲傷,每回看到返鄉的他,都讓她覺得有所缺憾;至於生活優渥的二兒子,卻極少回來探望她,她會因此而埋怨二兒子的不孝,埋怨二媳婦的不貼心;更會因盼望著女兒回來,而落空失望。
這樣的憂愁哀怨,就糾結在那飽受風霜的臉上,可是自從去年,她看到蘭仔在不肖子出殯日痛哭的情形,她就醒悟了,原來孩子是出自她身上的一塊肉,再怎麼不好,在內心深處,她還是深深的愛著他們。從此,源自原始的母愛,頓時柔軟了她那剛硬的心,讓她一改怨嘆的習慣,取而代之的是關愛的口吻。
於是每逢村人相問,她就替她的兒子女兒說好話,甚至站在他們的立場說:他們要拚事業,又要顧家庭,真的是非常勞累,我現在一個人住在鄉下,一切還能自理,就要好好照顧自己,讓子女能夠放心的去拚生活。
也就是這種想法的改變,讓秋月仔的心情更加平和,臉上更加慈祥,人緣也越來越好,許多村人都喜歡來陪她說說話。而每當我騎車路過她家,也會特地下車,跟她攀談幾句,然後我才發現,她越來越會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