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高窟295窟,窟頂人字坡的西坡上,描繪著《涅槃經》中的主要內容。畫面中心同樣是佛陀屈右臂、右脅臥於靈臺之上,頭高、足低,雙目微闔,有一種欠身欲起的趨勢,表現出涅槃非是終結、寂滅,而是「常、樂、我、淨」的祥和境界,是生命的昇華。
佛陀周身環繞著一排舉哀的弟子,雖然面容模糊不清,但從頷首、手臂彎曲的肢體語言可以看出眾弟子默默表達哀戚的情態;中間兩位弟子極為悲痛地用力拉扯頭髮,表現的是中亞一帶的喪葬習俗。佛足處是迦葉頓跪於地,雙手撫摸尊師雙足。
畫面前排左起,是佛母摩耶夫人,她坐於細腰蓮座上,左手支頤,右手下垂,於哀悼中呈現深思狀,似在思索佛法奧義,往右依次是「毒龍吸珠」、「金剛墮地」、「須拔陀羅入滅」等佛經內容。佛陀涅槃,其實是以涅槃相為眾生說法,畫中眾人的表現,恰恰反映出眾生對涅槃的不同理解。
第280窟中,《涅槃經變》下方、西龕外側對稱繪製了「迦葉結集」、「乘像入胎」的故事畫。「迦葉結集」中央描繪了阿難坐於七寶高座,手持經卷;右側的迦葉坐於蓮座上,左側為八位羅漢。這是佛陀涅槃後,迦葉召集八億八千羅漢聆聽阿難背誦佛法,眾人交流討論,最後確定經文。
「乘象入胎」是佛傳故事,當中畫著菩薩裝的太子乘飛象從天而降,在伎樂飛天引導下,準備降臨凡世。這兩組畫分別代表了佛陀的身後與生前,與《涅槃經變》共同構成佛陀在人間完整的一生。
連環長卷:法華經變
法華經是《妙法蓮華經》的簡稱,是佛典的「經中之王」,卷帙浩繁,內容豐富,因而人們在繪製經變畫時,自然借鑑了前朝已經流行的連環畫模式,選取有情節的故事或者具體可感的形象來反映佛經中的事件。
莫高窟第420窟的《法華經變》,可說是一次精工細作、工程浩大的嘗試,也是隋朝同題材內容最豐富的傑作。經書中的「序品」、「方便品」、「見寶塔品」等篇目,布滿覆斗頂的四坡。每一坡都是三段長卷式的組圖,局部為了表現情節需要,打破三段式界限,在嚴謹齊整中又不失靈活生動。
以南坡為例,表現的是《譬喻品》中「火宅喻」的場景。畫面上,鱗次櫛比的建築群為主體,重檐高閣,曲牆環繞,一派人間富貴景象。然而細看每座樓閣,大部分慘遭烈火燃燒,四周惡鬼盤據,狐、狼、毒蛇出沒,看似高大宏偉實則險象環生。火宅象徵著三界,表明人世間處處充滿痛苦和危機。
樓中人的表現也各不相同,大部分沉迷享樂,對危險恐怖的環境一無所知。也有少數人發現了火焰,驚慌失措;有的人走出院外,遭到野狼追趕;也有一部分人,匯聚在佛陀身邊聆聽佛法,找到真正的解脫之法。
畫作中間,有縱向分布的羊車、鹿車、牛車三輛裝飾華麗的大車,既將畫面分成左、右兩部分,也展現了「三車勸離」的重要情節。在右半部,下排左起有一幢高樓,是唯一未遭大火侵襲的建築,高牆深院彷彿殿堂,院中奴僕眾多,樓中一人姿態飄逸,正是象徵佛陀的「大富長者」。
長者勸說家人遠離火宅,但眾人頑愚而不為所動,他便用裝飾豪華的三車,以迎合他們的喜好、執著,勸導其乘車逃離。於是,三車帶領著長者家族,在山間大道前行。這部分情節反映出,芸芸眾生在佛陀的度化下,登上佛乘,最終走向佛國世界。這幅畫意在警醒世人,早早從慾海中超脫出來,追隨佛法回歸到生命真正的家園。
總體說來,隋朝時期的石窟藝術,處於一個承上啟下的過渡階段,既留有北朝遺風以及逐漸消退的西域特色,同時初現盛唐恢宏壯觀的氣象。它猶如一位不斷探索的藝術家,變換出種種風格,從形制和題材都有了新的開拓,預示著敦煌真正的盛世即將到來。
盛唐造像藝術:大像窟
「山河千里國,城闕九重門。不睹皇居壯,安知天子尊。」
不見盛唐長安城,不知中華盛世之頂峰;不見唐朝繪塑藝術,不知敦煌石窟造像之精華。唐朝是中華古代最繁華昌盛的時代,敦煌的佛教藝術經過兩百多年的醞釀和積澱,也在這時大放異彩。
在敦煌最壯美的石窟群——莫高窟的中段,有一座朱紅色的九層樓閣最為醒目,它依山而建,飛檐凌空,形成了峭壁之上獨一無二的宏偉建築。這座修建於民國年間的「九層樓」,是敦煌石窟的標誌性建築,它被編號為第96窟,因為供奉著初唐時期修建的敦煌最大的佛像,因而又叫作「大像窟」。
大像窟,最初是一座四層窟前殿堂,歸義軍時期增為五層,民國時期翻修為九層。窟中的大佛,是一尊彌勒佛像,高三十多公尺,背山向東而坐,目光下視,右手上揚施「無畏印」,左手施「與願印」,雙腿自然下垂,整體造型豐盈圓潤。這是中國第三大佛,也是世界上室內雕刻的第一大佛像以及石胎泥塑的第一大佛像。
這不由讓人感佩,非唐人開拓進取之豪情,不能成就此非凡技藝;非大唐雄健宏闊之氣象,不能開創此空前奇觀。而莫高窟第96窟的壯麗,僅僅是盛唐造像藝術中頗為精美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