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再鎮:
我那時候讀沙山公學校,讀完六年畢業。當時國語(指日語)研習會在北斗舉行,有好幾十個學校參加,並且設置籤筒,參加的學生要抽籤。
那時我六年級,抽到「新高港」這個題目(即梧棲港,當時剛好梧棲港要開發),連老師聽到這個題目都說慘了,因為他沒有教過,連他也不曉得新高港。可是我知道,因為我有看雜誌,看新聞報告,有那個資料,結果聽我講完,大家都熱烈鼓掌,獲得北斗郡第二名。校長非常高興,請了計程車去北斗載我們回來,又特准給我放假一個禮拜。
後來要當省漁會理事時,需要學歷表,去學校找,我是光復前第二十屆畢業的,那位校長翻出資料說:「啊!洪再鎮,你在校的成績這麼優異,怎麼沒有去讀臺中一中?」那時候哪有錢讀書,如果去讀初中,就要做乞丐去乞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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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芳苑的海域跟現在完全不同,那時離岸4、5公里有條沙汕,汕頂很高,沙汕外側是外海,沙汕內側是一條很深的海溝,稱為䆀仔溝。那是有一位叫䆀仔的人,首先在那條海溝旁插蚵,結果蚵長得又好又肥,之後陸續有許多人也去插蚵,於是就稱那條海溝為䆀仔溝。
在那汕頂上曾經有海水浴場與牽罟,那是在海水浴場關閉後,澎湖船才載砱仔從沙汕尾端的海口進入䆀仔溝,那海口約在新街的對面,而澎湖船進入後就停在䆀仔溝內。
當年我約15、16歲,會駕著四輪的牛車去載砱仔(珊瑚碎屑),那時的牛車是鐵輪的,從岸邊下去約3、4公里遠,牛車停在船旁,砱仔就一桶一桶的倒在牛車上,牛強壯的可以多載幾桶,牛瘦弱的就少載,以一桶多少錢來計算。
那時候澎湖船載來的砱仔,最主要的還是在芳苑的灰窯間燒,因為海口就在新街對面,澎湖船從海口進來就是䆀仔溝,是芳苑地區,如果要去王功,還需要5、6公里,所以砱仔不太可能運到王功地區。
我那時載砱仔都是到磚仔窯惡肉(綽號)那場,在我家後面,那是惡肉的地。當時澎湖船的船員都睡在船上,沒上來岸上睡。
洪近女士:
那些澎湖船的船員也自己煮食,只有在沒水的時候,才上岸汲水。
人家都說磚仔窯是生番惡仔(綽號)的。那時王功的灰窯間很多,比芳苑還多,像我娘家爺爺烏茂春仔(綽號),及他的兄弟們灰窯間最多了。後來我5個母舅就有兩間灰窯間,加上其他人的就有許多間。
洪再鎮:
當紅單(兵單)來時,所長就直接去向總部說,這個這麼優秀的消防員,怎麼可以讓他去當兵呢?他如果去當兵,那這些消防怎麼辦?然後又去陳請,後來讓我可以晚調,不是不用當兵。可是到了日本戰敗,我都沒有調去當兵。
我曾經參加臺中州(日治時期)的監義消考試,得到第一名,在派出所當監視員,有兩年時間,都被視為優秀的監視員。
那時候日本要敗了,才會遭受空襲,日本如果強大,怎麼會遭受空襲呢?大約民國32年(昭和18年,1943年)就開始,到民國34年(昭和20年,1945)日本戰敗,空襲了2年多時間。
其實我們這監義消是屬於軍方的,我們用望遠鏡察看來襲的飛機,並且要算出架數及大小,譬如大型的幾架?中型的幾架?戰鬥機幾架?方向往哪裡去?然後將這些資料通報給軍方,軍方再判斷出來,大型的轟炸機要去臺北,中型的轟炸機可能要去臺中,戰鬥機是要保護這些轟炸機的。然後軍方會立即通知相關的地方準備防禦,這就是監義消的任務。
當時的飛機都從南邊濁水溪口出現,順著海岸飛上來,每天都是差不多的時間,差不多的路線,差不多的架數,因為當時美國正贏,料想日本無力抵抗,所以每天按時來空襲,空襲了一個鐘頭左右,掉頭就回去了。
洪近女士:
當時日本時期,他(洪再鎮,我丈夫)都在派出所顧防空臺,當勤務。做監視消的有12個,他最被器重,連兵單來了,他的上級都幫他延期。而且他的腦力最好,也最勇敢,當飛機來空襲的時候,人家都躲在防空壕裡,他就拿著放送機,沿路喊著「警報を空爆,警報を空爆」(空襲警報),叫人家要趕快躲起來,他就在外面喊,很像決死隊那樣。當時他一個月有15塊的薪水,那時候的錢很大圓(幣值大),他就用這15塊來養活全家。
後來我們分食,我們分了3千元。當時就考慮說要車甘蔗,那時候路上的觀音很靈感,我們要車甘蔗之前也去抽籤,那支籤的籤象是說月亮將要出來,那頭牛爬坡是很困難,但是爬過去就好了。抽到這個籤詩也不壞,於是就去跟吳鼠(諧音)的父親借錢,然後買牛買牛車。當時買了兩頭牛,一頭公水牛,一頭母赤牛。母赤牛比較沒力,就用個牛擔架在前面拉,比較有力的水牛港則在中間拉。
當時沒有人說他會車甘蔗,但是他的腦筋很好,一捆甘蔗有的兩個兄弟要去堆疊,都沒有辦法,但是他將這捆甘蔗拋上去,要放在哪裡都很準,很會疊甘蔗。那時候車甘蔗會有甘蔗尾可以載回來,如果甘蔗尾給那兩頭牛吃,沒有吃完的,就拿去賣,賣了錢就來買菜,當時車甘蔗的要煮飯菜給抾蔗尾的跟駛牛車的吃,賣蔗尾的錢來買菜,鹹(魚肉菜的通稱)就有了,那時候的甘蔗都是載到蔗埕去的。
25歲的時候,我們蓋了竹仔寮賣竹子,賣竹子給做竹筏的、或是做蚵籃的、還有起厝時用竹子做支條的。竹寮隔三層,最上面那層比較窄,放一些較小的竹子,是給起厝用的支條。當時絞竹筏的較少,比較多的是做蚵籃、蚵(此字為竹+敢,編務無法顯示,需造字)仔,庄上有兩三個在做蚵籃、蚵(此字為竹+敢,編務無法顯示,需造字)仔,我記得清晰的有2個,一個是5保的蔡陳(諧音),在李大先那裡;一個是2保的黃居(諧音)。
竹子有時候是去鹿谷買,甚至到小半天買,當時他會去到那裡購買,坐車去,過一夜,大都住在旅社裡,然後坐載竹子的卡車回來。有一次他過了兩夜,當時又沒有電話,害我跟婆婆很擔心。當時購買竹子的地方很多,他也去過關仔嶺,大致上有4、5個地方購買。
那時候我們雖然開設竹寮,做竹子的買賣生意,但是我還是去海裡抾蚵擔蚵。有一次我從海裡回來,擔蚵到了漁會時,當時薰屎記仔(綽號,陳聘)在漁會旁開(此字為竹+敢,編務無法顯示,需造字)仔店,有許多老人坐在那裡,薰屎記仔的老婆看到我就說:「你舉袂得死,你舉袂得死」。意思是說,我已經開竹寮,已經很好過了,不用再擔蚵了。
我的大女兒二女兒15、16歲時,就會幫忙擔蚵,人說:「人散(窮)、牛就勇」,意指人貧窮需要勞動生活,因此牛隻也被磨練得勇健。當初就是我這大女兒與二女兒幫我拼成功的,所以人家說養女兒不好,我都覺得很好。
大約30幾歲的時候,我們也兼賣漁網。剛開始是賣蟳綾網,他們都是買整捆的回去自己組合。後來我們又賣其他的網,那時候就需要請人織網了,他下去茄萣那裡接洽,然後那裡的主頭再將織好的漁網寄過來,用貨運寄,要兩、三天才會到。(下週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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