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化體量之大,浩如煙海,繁若星空,非其他文明可比,且具有其他文明沒有的諸多特質。若要真正理解中華文明及中國傳統文化,有必要先了解其文化特質。在此,先確認兩個被視為常識的問題。其一,「華夏」與「中國」是否同義?二者在思想文化層面具有怎樣的涵義?其二,不間斷的漢字文明與連續不斷的記史狀況,以及其意義。
何為「華夏」?何謂「中國」?所謂「華夏」「中國」,古人是如何定義的呢?
關於「華夏」之謂,《春秋左傳正義》曰:「華、夏,皆謂中國也!中國而謂之華夏者,夏,大也!言有禮儀之大,有文章之華也!」又曰:「夏,大也!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華、夏一也!」
「中國人」是具有中華禮儀文化、文章之華、服章之美的人群、部族。《戰國策》云:「中國者,聰明睿知之所居也,萬物財用之所聚也,賢聖之所教也,仁義之所施也,詩書禮樂之所用也,異敏技藝之所試也,遠方之所觀赴也,蠻夷之所義行也。」
古時,在具高度文明的中國周邊,有許多部族,謂之「蠻夷戎狄」。東方為夷,又稱東夷,其部族以漁獵為主;南方為蠻,又稱南蠻,今湘江、珠江直至嶺南廣袤地區的部族;西方為戎,又名西戎,陝甘一帶的游牧部族;北方為狄,又為北狄,今長城以北的游牧部族。這些「蠻夷戎狄」,即指中華周邊諸國,又含未開化部族之意。這些部族嚮往中華禮樂、文化,親被王教,也融入了中華(中國)文化圈。
《唐律疏議》云:「中華者,中國也。親被王教,自屬中國,衣冠威儀,習俗孝悌,居身禮義,故謂之中華。」換言之,具有或接受、實施華夏文化制度之人群、部族就是「中國人」。因此,國家、國人的定義,不是基於政治上的管轄歸屬,而是基於是否具有相同文化來判定的。
概而言之,「華夏」即「中國」,只是表述不同,所描述角度相異,涵義上並無大別。另,從地理方位看,「中國」乃中央之國,天下之中央;從文明視角看,「中國」乃實施聖賢仁德教化、興詩書禮樂、具異敏技藝、令蠻夷嚮往、仿效的文明之邦。
另外,中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中華文明延續至今已5千多年。距今約3,800至3,500年的河南「二里頭文明遺址」,證明了中國歷史之悠久。
在四大文明古國中,「美索不達米亞文明」(位於今伊拉克)始於西元前4千年,消失於西元前2世紀。「古印度文明」始於西元前3,300年,消失於西元前1,300年;「古埃及文明」始於西元前3,100年,消失於西元前525年。歷史演進過程中,這三個古文明,都因外族入侵等因素,出現了歷史斷層、文明斷代,如今已不復存在;而唯有「華夏文明」一脈相承,綿延不斷,發展至今。
誠然,位於墨西哥的「馬雅文明」,以及位於秘魯的「印加文明」雖亦頗為古老,但二者也都在文明進程中神祕消失。
華夏(中華)文明至今一脈相傳5千年。從因果論角度看,是何等原因導致這一結果?反之,導致這一結果的原因又何在?這個值得留意、值得追究的問題,留給我們日後探討。
堅實的文字 詳實的記史
中華文明5千年一脈相承,自然帶來諸多裨益,不間斷的文字、歷史記載便是其一。
由於文明不曾間斷,使得漢字得以傳承,因而為記載中國歷史提供了技術保障。因此,中華文明衍生的歷史軌跡,被較完整的記錄了下來。
中國古文字最早見於殷商時期的甲骨文,其後,出現了金文、小篆、隸書、草書、楷書、行書等書體,成為世界上最完整、最複雜的文字書寫系統。
漢字具有很多獨特優點,對中華文化的傳承發揮了無與倫比的作用,其功大焉。
依現存史籍記載,中國確切紀年的歷史始於西周共和元年(西元前841年),此後,歷史記載從未間斷,且頗為詳實、系統。中國的歷史記載史料中,有正史、實錄、地方志、譜牒等,且不同層次的記史文獻赫然共存,可相互補遺、相互佐證。當然,除文獻史料外,還有實物史料、口述史料等。
在歷史文獻中,正史最重要、最權威,是史料的核心。正史由朝廷組織史官們編寫而成,每當王朝更替,新朝建立後,都要組織史官編寫前朝歷史,謂之「隔代修史」。隔代修史的益處是,修史過程中可避免受各種權勢、利益等影響,可保證記史的客觀、公正。再者,前朝已過,一應史實既已確定,史官們可較清楚、較完整記述,時間上也保證了重要史料不被遺失。
「隔代修史」始於漢代,頗具睿智。二十四史中,很多是官修正史。
由於中國自古有堅實的記史傳統,使得古代史書浩如煙海,内容幾乎包羅萬象。例如,《四庫全書總目》中,將史書分為15類:正史、編年、紀事本末、別史、雜史、詔令奏議、傳記、史鈔、載記、時令、地理、職官、政書、目錄、史評。從《史記》《漢書》至《元史》《明史》歷時1,800多年,凡3,200多卷,4,700餘萬字。
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對中國歷史的評價是非常負面的,但他對中國歷史紀錄之詳細和歷史傳統之悠久卻非常欽佩。他在《歷史哲學》(上海書店出版社/2006年)中寫道:「沒有任何民族像中國人那樣有著如此嚴格和持續不斷的歷史紀錄。」
對中國歷史文化,黑格爾之所以作出如此判若雲泥的判斷,自然是基於他的認知度。或許,宇宙觀與方法論的偏差,方導致他只見其表,不查其裡,只觀其形,不窺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