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和:
我讀日本書,一、二年級空襲才沒讀。我們在家挖防空壕,可是感覺不是很穩固,又去學校後面挖防空壕。因為有一次炸彈就炸到鄰近豬哥先仔(綽號)的房子,那時候豬哥先仔的妻子正揹著一個孩子在煮飯,結果兩個都被炸死了。當時除了炸彈,又有掃射,有一天我母親正在煮飯,就將我妹妹放在牛車上,結果遇到飛機掃射,滿天煙火,掃射過後,我們以為她會被機槍打死,結果沒死,但是哭得很淒慘,我那時候已懂事了,才趕緊過去將她抱起來。
陳錦:
我住王功,記得7歲時空襲,在我們家門口挖防空壕,防空壕挖得深,底下會冒出泉水,大約到我的膝蓋深,那時候防空壕底下要用板子架起來,這樣雙腳才不會泡到水。
洪和:
那時候跟著人擔菜籃去溪底(漢寶)撿番薯,我們一群人,有老的、有少的,總共10幾個,那時候我才十幾歲,當時玉仔(綽號)的婆婆香仔(綽號)在前面帶領。是到花生園去相(仔細察看)番薯芽,再用三齒爪挖。
陳錦:
我們也擔菜籃去過溪底(漢寶)撿番薯,或是去崙腳、草湖東邊撿,那時候過溪有鐵支路,我不敢走,都用爬的過去,敢擔的同伴再幫我擔番薯過去。當時一邊撿番薯,一邊生吃番薯,沒吃完的再擔回來,不然會肚子餓,沒力擔番薯。
洪和:
我撿番薯到一、二十歲,以前我們做了一甲多地,當時家裡也養了兩、三頭牛,有牛母也有牛港(有母牛也有公牛),養牛要犁園,通常牛港比較有力,牛母比較不夠力,不過牛母可以生小牛。在我父親那一輩的時候,這裡也有養水牛,當時車甘蔗都用水牛。
陳錦:
小時候沒讀書,十幾歲做農場工,一天五塊,去農場拔甘蔗草,剉甘蔗,去臺中刈麥仔,這都是貨車來載的,我們就坐在貨車後斗。有一次是載去潮州修蔗根,那一次是鄰居、我小妹跟我三個人一組,我們總共10幾組下去,那一次我老爸雖然知道我們要去修蔗根,但是委員並沒有告訴他,我們要去哪裡,結果我老爸找了好幾天,才到潮州找到我們。在那裡修蔗根一個多月,每晚我都在哭,那時候我才十七、八歲,我哭的時候,小妹就罵我。當時是睡在寮裡,裡面有眠床可睡,也有的是睡在地上,點蚊香,當時是吃糙米飯,配高麗菜湯、菜脯煮豆豉,初二、十六才有冰魚可吃。
洪和:
小時候我們家旁邊有一棵榕樹,很高大,我哥哥爬到樹上去看潮汐,看海水到哪裡,才要下海去討海。我十幾歲後,也要揹凱仔(籃子的一種)去海裡抓蟳,是用相目的(看蟳躲藏時露出的跡象),在海坪抓就有,那些蟳都是「走燒水的」,也就是中晝流時(指潮汐逢中午時分退潮),海水太熱,蟳躲在沙裡躲不住,就會爬出來,那兩隻螯張開,整個身體撐起來,很漂亮,很好看,我遠遠的就看到了,但是走近時,牠早就躲進沙子裡,所以不會相目的就看不出來,而我都能看得出來,甚至蟹腳的腳印往哪裡去,我也都看的分明。
陳錦:
那時候都抓很多,有時候抓凱仔,倒出來滿滿的一整個腳桶,有十來斤重。
洪和:
電蝦一日二流水(一次漲退潮稱一流水,一天有兩次漲退潮),我多到下線溪,等海水退了,就從那裡下海,如果給阿兵哥看到就會被追,而我就跑給他追。有一次在深夜去電蝦,結果阿兵哥也去海裡抓,因為有燈光,他看得到,然後這些電蝦工具就整組被沒收,這套電蝦工具連電池整個配備需要幾千塊,那時候電蝦工具是電池風(綽號,洪順風,已歿)在組的。
那時電蝦被追時,我跟烏路仔(綽號,洪清義)很會跑。在定置網旁,最容易電到蝦,那時若沒有那樣勤勞,就沒辦法養活6個小孩。
陳錦:
一日二流水是電蝦,大多電晚上的,晚上電蝦回來,再駛牛車去抾蚵,所以那時候去海裡工作是一日三流水。
我剛嫁過來時,是用蚵籃擔蚵的,我一頭擔蚵,一頭擔小孩,那時候是大兒子,我將他擔到蚵園,然後將兒子放在乾坪上,跟他說:不要亂跑,抾完蚵再將他擔回來。
我的小兒子,有一次差點就忘了帶回來。那一次我駛牛車回到堤岸上,才想到這個小兒子還在海裡,就趕緊回去蚵園,可憐的他,那時候在蚵支排與蚵支排中間,他就坐在那爛泥巴地,頭低低的在睡覺,頭髮浮在水上,還好那時候海水還沒淹到那裡,不然就完了。
我生了6個孩子,2男4女,這小兒子是最小的,我29歲生的,那一次差點忘了帶回來,他已是4、5歲了。
洪和:
我當兵的訓練中心在嘉義大林,下部隊是在成功嶺,那時候是負責顧倉庫的,也不用出操,兩年退伍,我是當完兵才娶妻的。
她父親跟我大哥(大目仔)是結拜的,她父親每天都來,他們那一群有十幾個,那時候可能是做永興橋的關係,於是他們那一夥就結拜了。
陳錦:
我21歲時嫁過來,是我在王功的姑仔作媒的。
結婚後,也有去修蔗根,也去割稻。割稻時連一個女兒也帶去,去溪湖割,那裡有煮飯的,女兒就寄她,託她照顧,當她將飯菜擔到田園時,也順便將我女兒帶來給我餵奶,其他時間我就給她吃餅,那個女兒當時才滿周歲,哭也沒辦法,只好騙她,我等一下才來帶妳。
洪和:
那時候工作幾天,才能賺1斗米。
我母親43歲就過世了,當時我十幾歲,要去撿蔗尾,也懂事了,我們共5男3女,我排行第4,而我父親60幾歲也過世了。
陳錦:
當時是大的顧小的,像我的大女兒也是很歹命,我們兄嫂有一個女兒,可以稍微看顧,我們去海裡才放大女兒在家,那時候如果是去田園做穡,都是連小孩也帶去的。那一次我們去海裡抾蚵,她就在屋旁玩,那時候我們養豬,有一個豬屎窟,當時大女兒周歲多,剛學爬,結果跌落屋旁的豬屎窟,我們回來時才找到的,還好那個豬屎窟淺,如果是深的話,就糟了。
當時如果晚上從海裡回來,我去煮飯,他就會去四處找小孩子,一個一個找回來洗澡,以前小孩都在土地上爬,雞屎拿起來也吃,牛屎拿起來也吃,6個小孩相差1、2歲。
那時我公公留下來的,只有一間房間(我丈夫的兄弟一人分一間),而且那屋頂破陋,下雨時還會漏水,就要面盆鍋子來接水,你說,8個人擠在那張眠床上,這樣子是好睡,還是不好睡?
洪和:
兄弟都要搬出去,可是祖厝沒人住也不行,於是我就留下來,將舊房子翻建。
陳錦:
沒錢就借錢,或是標會。
洪和:
當時借錢還有牽猴的(中人),像總管仔(綽號)。
陳錦:
借一萬塊,一個月利息300,今天如果利息到了,早上就會來敲門,要拿利息。像阮公公過世,也要去跟阿綿仔(綽號)借1,500元,我們三個妯娌都去借,不然沒辦法下葬,不借錢怎麼成呢?
當時借錢利息重,像借花生去播種,收成時,要借一莢還兩莢。
當時我們去海裡抾蚵、電蝦、抓蟳,走得很勤勞,大都是我去抾蚵,他去抓蟳電蝦,當時這些海產都還不錯,所以我們翻厝借的錢,很快就還完了。
現在感覺較好了,子孫算算有二、三十個,艱苦的日子算是過去了,那時候子女幾乎是養不大,更不知道要拖到哪時候,如今都過去了。◇
更多文章,請掃描臺灣大紀元電子報:
https://www.epochtimes.com.tw/author/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