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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借米的日子

——王氣女士(1940年次,芳苑村人,娘家芳苑村)

王氣女士。(沙山懷若提供)
王氣女士。(沙山懷若提供)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王氣女士(1940年次,芳苑村人,娘家芳苑村)

阮老母生了5個女的1個男的,男的排行第二,他2、3歲會走路時,出癖(出痲疹),那時候阮老爸跟人載甘蔗,阮老母就揹著他去園裡工作,去送飯給阮老爸吃,孩子也沒有看醫生,結果發燒,燒過了頭,就死掉了。後來阮老爸也過勞死了,阮老爸死的時候,最小的妹妹才1歲,當時阮老爸死之前有吩咐,那時我已聽得懂了,他說:「豬母會過日,豬囝嘛會過日。」如果給人,人家是不會疼的,就叫阮老母不要把最小的妹妹送給人。

那時阮老爸都在駛牛車載甘蔗,沒時間,阮老母生了我們,時常過了一段時間才去報戶口,就隨便給我們取個名字。阮大姐大我6歲,那時候她要去擔蚵,為了多抾點蚵,怕漲潮海水淹到蚵籃,在蚵園裡抾了兩擔蚵後,就一擔蚵先擔到半途,再回去擔另一擔蚵到前面,如此交換擔兩擔蚵回來,就說是「蛇脫殼」。當時阮大姐除了擔蚵,也去園裡撿番薯,撿樹葉、大菅葉回來當材燒。

那時候阮老母就去溝仔墘幫人桮土豆(收成花生),一大早會先從土豆園裡拿了一些土豆藤回來當燃料,然後再去給人做工桮土豆,當時中午有休息時間,我就要揹著這個最小的妹妹去給母親餵奶。那時候的路況很差,還要潦過溪,我還有一個妹妹不敢自己一個人待在家裡,就跟著我們一起去,到了溪邊,口渴,就在溪水旁挖沙,沙坑會冒出泉水,我們姊妹就捧著泉水喝。餵完奶回來,當時是中午,給太陽晒得眼紅紅的,我們菜園裡有種薄荷,我就摘了幾片薄荷,摻入蚵底(賣蚵後剩下的小蚵)煮,然後用一條巾貼在眼睛上「哈哈咧」,眼睛就好了,我大我小妹12歲,那時候我才13歲,也不知道怎麼就會這個方法。

我那時候去移民村(東口)那裡撿番薯,當時要過溪,那時候二林溪上面有糖廠五分車的車板橋,大家都是從上面往返的,只有我看到橋下的流水會害怕,所以只好擔一擔番薯潦過溪。當時人家出殯不要的白布,我就去撿回來縫製衣服,然後去給老晏仔(綽號)染布,再給妹妹們穿,這樣比較不會弄髒。

我懂事時就要煮食,不然就去剖蚵,剖一碗也不曉得賺幾角,還要負責帶小妹去土豆園裡給阮老母餵奶。當時大姐去園裡撿番薯回來,我就分成大條的鑢番薯籤,小的就削一削摻米去煮粥。大姊撿材回來,如果被雨淋溼,就很難起火,妹妹們就要餓一下子肚子。

通常我一天煮兩餐,中午早一點煮,算是早午餐一起吃,晚上再煮一餐。有時煮飯時沒有米,就拿著量米罐子去跟隔壁借,那時候常跟萬福仔(綽號)及清崙的爸媽借,而他們也都會借給我,我就將那罐米分做兩次,用半罐米加番薯籤煮,等到我們買了一斗米,就趕緊拿一罐米去還人家,我那些小妹都很感謝我當年的照顧,不然他們不知道如何過日。

當初王氣去向人借米的量米罐,已超過一甲子歲月。(沙山懷若提供)當初王氣去向人借米的量米罐,已超過一甲子歲月。(沙山懷若提供)

我們姊妹五個,只有最小的妹妹有讀書,她也只讀國校。那時候她都會開幾碗蚵才去上學,也沒有鉛筆,也沒有書包,書就用一條巾包著,鉛筆等都是用借的。

阮老母以前坐月子的時候,沒有吃什麼好的,有時候還感冒,就都喝青草茶,後來就哮喘。那時我們都嫁人了,只有小妹跟阮老母同住,阮小妹國校畢業之後,就去芳苑國中做工友,那時候一個月薪資300元,她有一次領了300元薪水,就去宮口買了一小塊三層肉10元,回來時阮老母就念:「不要買肉,要節儉點,肉是有錢人才能吃的。」後來阮老母過世了,阮小妹20幾歲就要出外,當時左鄰右舍都替她擔心,說一個小女孩照顧了母親,現在又要孤單一人出去打拚很可憐。

我22歲出嫁,是我姑姑做的媒,那時候阮老母很慈悲,她扶養我們五個姊妹,就說我們做穡那麼辛苦,不要再嫁給做穡的,要嫁給做生意的比較好命。但是事實上我嫁給做生意的反而沒得吃,做穡的至少還有番薯、番薯籤吃。

我初嫁來時,那時候還是3間柱仔腳厝,牆壁還有土埆。我公公賣蚵,阮頭家9歲的時候就要跟著學做生意,不曉得十幾歲時,就要擔蔭豉跟人去鹿港賣,那時候都是打赤腳走路去鹿港的。

半夜2點多,阮頭家用摩托車載兩個蚵籃,我就坐在後座,騎到西螺去(我還未嫁給他的時候,他是騎雙臺鐵馬去的,娶我之後才買摩托車),我是跟去幫忙浸蚵,然後他載去鄉下,那時候阮頭家都載到很遠,像是油車等處去「耶」(喊賣)。以前沒有裝擴音器,只有沿路喊「蚵喔!」後來他才在摩托車上裝放送頭「耶」,可是時常「耶」到沒有聲音,之後有人介紹,就去虎尾錄音,使用錄音帶放送,那時候才輕鬆點。

當時我們在西螺租了一間小房子浸蚵,那裏有馬達可以抽水,當他載蚵去賣時,我就先去麵店仔,問他們今天要幾斤蚵,當時頂多是3斤、5斤,然後我回來磅秤,洗一洗,再捧去給他們。如果麵店仔拿完了,還有剩蚵,我就用鐵馬載著去西螺庄內的巷弄裡去問人家是否要蚵,也是在後座綁著一只小磅秤秤蚵,我沒讀書不識字,但是嫁給生意人,就要學做生意,後來也就學會看磅秤、找錢了。

阮頭家晚年有糖分(糖尿病),有時候半夜騎摩托車去西螺時,還會倒在樹旁。最後一次是去二林基督教醫院拿藥,回到黃昏市場那裡,停好摩托車,就趴在那裡,當時如果是倒下的,人家就會知道,但是趴了很久才被發現不對勁,報警送醫,但是已經昏迷過久,只在基督教醫院住了5天就走了,到現在也已經過世有11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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