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然爺瞧著了前面一段小山坡,揚起皮鞭朝驢子屁股甩了兩鞭子,那驢子不痛不癢似的,甩著兩片腿股子小跑起來。七然爺跟驢兒有了默契,惹得車棚子裡的梅姑悄悄笑著,這時,一陣涼風,從高大的梧桐樹下吹來。
上山時,懷著尋訪古調民歌的心理,也想著暫時離開世道不古的城市;此刻,驢車下了坡,瞧著路邊一位老漢不停招手,七然爺拉緊了韁繩,驢車緩緩停了下來,七然爺往坡下遠處望去,琥珀色琉璃瓦層層疊疊,不就是個莊子?嘴裡招呼著:「快上來吧。」
揹著大包袱的老漢一陣風躍上了驢車,攀著竹柵一聲吆喝謝了七然爺,「瞧師父的神色準是去那南莊了。」七然爺眼光沒離開那莊子,「兄弟好眼力。」那漢子不急不徐的,「咱半輩子就在這山南山北跑,」朝竹柵裡,「師父準是去找那南莊唱民謠的老村民吧。」
七然爺笑開了,「我可找對了人了。」那漢子也爽朗的笑了,「唱民謠的老村民來去無蹤,可不好找啊。」漢子跳下驢車,將背上大包袱放草地上,「兜裡裝滿了日用細軟,就是跟山前山後的村人,換了山貨野茶帶回城裡,村人還塞了許多城裡沒見過的東西謝我,要我下回早早來呢。」漢子揹起包袱向七然爺抱了拳,「師父後會有期了。」一溜煙不見了,七然爺心裡想著,「這漢子渾身純樸稚趣」。
二、
驢車在莊門口停下來時,許多村人早圍攏了過來,兩個孩子端來兩碗山茶,烏亮的大眼睛瞧著梅姑,梅姑摸著孩子的頭,「過了晌午,梅姑跟阿爹在村前茶棚子裡彈琴唱歌,大夥兒可要來聽歌啊。」村人們興奮的嚷著:「快快吃了飯,咱們聽歌去。」一道風都散了。
看著茶棚子站滿了人,梅姑響起竹板子,「南莊人生來好歌喉,梅姑跟阿爹,謝過村人捧場了。」人群裡一陣掌聲叫好,梅姑拋起手裡黃絲絹兒,這時,阿爹的弦音響了起來,梅姑拉高嗓門:「咱南莊世代唱古調,樸素純真好歌聲,大夥,把歌兒唱上雲霄吧。」瞬間,群眾也唱響了,「遠方來的歌兒好曲調,梅姑姐姐的歌兒,咱們儘喜歡聽。」梅姑手裡的絲絹兒揚得更高了。
連著在茶棚子裡唱了三個晌午,這個夜裡,在借宿的貴婆子院裡,七然爺坐在窗前,隨手撥了兩根弦,說,「梅姑,咱們唱了這回後,先回家鄉走走吧。」梅姑也想起了家鄉,「阿爹想家了,咱回去看看鄉里吧。」
這時,月亮正貼在窗外高大的櫸樹上,忽然,院子裡一個細微清晰的歌聲傳來,梅姑傾著耳,看著阿爹,「貴婆子唱的歌。」七然爺輕輕點著頭,「從沒聽過的聲音,覺著從遠古的地方來的。」自然的撥動了幾聲弦音,「梅姑把這旋律記熟了。」貴婆子歌聲仍然綿密的傳來,七然爺望著窗外,「這聲音就是咱們要找的」,看了一眼梅姑,「我們待下來了。」梅姑疑惑著眼光。「阿爹,不回家了?」
三、
這個日子,梅姑跟著七然爺來到了那唱民謠的老村民家居,一堆小孩兒指著山頭嚷著,「爺爺幾天不見了。」一老婆子站低矮屋簷下,「雲遊去上啦。」梅姑敲了兩聲竹板兒問孩子們,「喜歡唱歌嗎?」村人儘答著,「喜歡!」
梅姑拉開嗓門,「南莊男女老小好歌聲」,孩兒們熱烈鼓起掌來,那簷下的老婆子也唱開了,「咱世代唱著歌兒,世代傳承著老曲子,」七然爺的弦音碎步趕了上來,老婆子來了興致了,手指指向天空,「唱著歌兒,咱等著純正的道啊。」弦音跟著飄上山頭迴盪。
「師父好久不見,城裡瘟疫正蔓延著,人人傳說神佛已下世渡眾生。」賣雜貨細軟的漢子驚歎的說著。「好兄弟終於出現了。」七然爺轉頭看著梅姑,「咱們走對了路了,咱們用歌聲幫助下世的神佛渡人吧。」忽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從曠野中傳來,「咱祖輩等待千百年的正法大道,終於降臨人世間。」七然爺心想,準是那唱古調民謠的南莊老村民了。
七然爺欣悅地望向山頭,一旁的梅姑攛緊黃絲絹兒,七然爺的聲音顯得更豪壯了,「鄉親們啊,大夥唱著歌兒返回去,乘著歌聲回到咱原來的家。」山腰上,那漢子正揹著大包袱,朝七然爺不停的揮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