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美感之外,偉大的藝術作品也向觀眾訴說著真理。同樣的,其定義也難以一概而論,但藝術家的願景和技巧創造出的成果總能和我們的心靈對話,觸發喜悅或悲傷等情感。即使只有片刻時光,我們仍和藝術家共同感受了作為人的意義和深刻的真理。
詩人濟慈(John Keats)了解這種連結,在他的詩中寫道,「美即是真,真即美,此為您在世所知,且唯一需知。」
索福克里斯(Sophocles,西元前496或497~西元前405或406年)的悲劇作品《安蒂岡妮》(Antigone),描述一名女孩決心不顧國王的命令,妥善安葬哥哥。在這之中,真和美交織在一起,成就了這部歷經25世紀仍動人心弦的經典名著。
︱美︱ 像愛琴海山脈一樣美麗
我曾向我的高中學生講述《安蒂岡妮》的故事,使用的是杜德利‧費茲(Dudley Fitts)和羅伯特‧費茲傑羅(Robert Fitzgerald)翻譯的版本。
這份譯文曾收錄在我上課的教材,由X.J. 甘迺迪(X.J. Kennedy)編撰的《Literature: An Introduction to Fiction, Poetry, and Drama》中(直譯為《文學:小說、詩詞和戲劇概論》,以下簡稱《文學》)。
《文學》是一本非常精彩且豐富的概論,之所以提起這部選集,是因為書裡將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直接編在《安蒂岡妮》之後。
在《哈姆雷特》中,處處可見莎士比亞繽紛多彩的無韻詩(blank verse),無論是冗長的描述、風趣的話語和文字遊戲,還是各種獨白,舞臺上總是非常混亂忙碌,充斥著一個接一個的角色。
而《安蒂岡妮》和它迥然不同。《安蒂岡妮》就像愛琴海山脈一樣美麗。在索福克里斯的故事中只有少數幾個演員,劇本描述也盡可能減到最少。開場僅有幾行句子,安蒂岡妮告訴她的妹妹伊斯墨涅(Ismene),她決定要妥善安葬她們的哥哥波呂尼克斯(Polyneices),雖然克里昂(Creon)王宣布波呂尼克斯是叛徒,並且「他的屍體必須曝在田野中,成為禿鷹覓食時的寶藏。」
這種提綱挈領的寫作風格,使得整部劇情進展迅速,安蒂岡妮很快因為在死去哥哥的軀體上撒土和酒而被拘捕。克里昂下令將她處死,儘管安蒂岡妮是他的外甥女,而且他的兒子希門(Haimon)深愛著安蒂岡妮。
克里昂把她關在一個山洞裡,最後她在裡面自我了結,而希門也飽受痛苦而自殺,接著是他的母親。最後只剩克里昂獨自一人,他坦承,「我雙手觸及到的一切都化為烏有了。」
最後,貫穿全場的合唱團團長(Choragos)面向觀眾,以簡單的四行詩句為整齣戲畫上句點:
沒有智慧的地方就沒有幸福;
只有順從諸神才能得到智慧。
說大話總會受到懲罰,
驕傲者到老了才學會智慧。
《哈姆雷特》的結局也是一連串悲劇,但是描述告別的過程大幅延長。不過,兩部作品都有其獨自的美。
︱真︱ 尊重神與關愛家庭
《安蒂岡妮》中的衝突,比(《哈姆雷特》中)王子和國王遺產爭奪戰還要強烈。安蒂岡妮站在傳統習俗和諸神意志的一邊。而克里昂則代表國家和世間法律。當他對安蒂岡妮說,「妳竟敢違背法令」時,安蒂岡妮回應,「我敢。這法令不是上帝的宣告。上帝的宣告才是最後的正義。上帝統治下面世界的律令中沒有這一條。」
索福克里斯在此展現了他的文學才華,他並沒有一面倒矮化克里昂。好幾次,克里昂宣稱,順從法律是促成運作良好政府的必要條件,並且曾一度大喊,「無政府,無政府!告訴我天底下有什麼更大的罪惡!」
然而,最後還是安蒂岡妮贏得了這場辯論。先知泰瑞西亞斯(Tiresias)與合唱團長說服克里昂作出讓步,他親自將安蒂岡妮從密封的洞穴移出,只是為時已晚,沒來得及阻止她的死亡。
約翰‧加德納(John Gardner)在1978年掀起文學騷動的《論道德小說》(On Moral Fiction)中,開啟了對現代藝術中相對主義的批判,他寫道,「我們從書本和電影中獲得的,多數是錯誤的引導,如逃避現實的方式或者逃脫道德責任,或更糟的是,對傳統價值諸如誠實、對國家的忠誠、婚姻堅貞、工作和道德勇氣等憤世嫉俗的攻擊。」
索福克里斯筆下的安蒂岡妮是道德勇氣的模範。在他的文學創作中(不同想法的並置、他的用詞、戲劇的節奏),索福克里斯同時也告訴了我們一些普世的真理。他處理了國家和個人良心之間的衝突,但同時更深入探索為人的意義,讓我們能夠獲得心靈的普世真理:對神的尊重和對家庭的關愛,相對於權力和傲慢帶來的危險。
︱永恆︱ 超越時間和文化限制
一件偉大作品要能歷久不衰,必須超越時間和文化限制。索福克里斯因他的劇作享譽古希臘,而且至今仍在舞臺上演出、被學者研究、納入選集中,證實了它對當代的我們仍具有重要的意義。
許多美國人在對上帝和對國家的義務中感到困惑。舉例來說,有一位基督徒糕點師,因拒絕為一個同性戀製作婚禮蛋糕而被起訴。
在《安蒂岡妮》中我們也可以看到希臘版的「政治正確」。儘管底比斯人都因她的孝順和為善良一方站出來的勇氣而十分愛戴她,但是他們都不敢替她說話。曾有一度,她告訴克里昂,「我的行為應該備受表揚。所有這些人本會讚美我,要不是他們的嘴因對你的恐懼而冰凍了。」
當希門求他的父親停止執行安蒂岡妮的死刑時,他指出了導致政治和文化環境惡化的原因,「我乞求你,不要如此堅決,不要認為你自己就是正確的。會這樣想、會堅持這樣的人,只因他有能力正確的論事、有說話的才能,但他的靈魂,當你了解他時,卻只是個空殼。這是對我們人性價值的提醒。」
安蒂岡妮也點醒了她的妹妹和觀眾榮耀的價值,這個詞當今在軍營以外很少聽到了。「我並不怕危險」,她告訴伊斯墨涅,「如果這意味著死亡,將不會是最慘的死——不光榮的死去。」她提醒觀眾,也就是我們,榮耀很重要,有些事情比死亡還更糟。
在《文學》的序言中,X.J. 甘迺迪寫了這麼一句話,「跨越自我之牆,透過他人之眼觀看——這是文學所提供的寶貴經驗。」
若我們能跨越這些高牆,若我們能夠深入緊隨《安蒂岡妮》的視角,我們或許會發現更深層的自己。
【作者簡介】
傑夫‧米尼克(Jeff Minick)育有4子和多名孫輩,他在北卡羅萊納州阿什維爾(Asheville, N.C.)為在家自學生教授歷史、文學與拉丁文研究已20年,現居於維吉尼亞州。
原文《And Still She Speaks to Us: Truth and Beauty in 「Antigone」》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