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g被揭配合中共防火牆

【記者程雯／綜合報導】「沒有關於『坦克人』（tank man）的搜索結果。檢查您的拼寫或嘗試不同的關鍵字。」在2021年6月4日之前，微軟搜尋引擎Bing在美國和歐洲的用戶注意到在Bing上搜索不到「坦克人」，只得到這樣的回應。

「微軟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之一，利潤豐厚，並聲稱支持民主和人權。但如果你看看它在中國的行為，就會發現事實恰恰相反。」一位中港台事務專家說。

微軟的Bing，其中文版名稱是「必應」，目前是中國市場上唯一可用的西方搜尋引擎，也是中國第二大最受歡迎的搜尋引擎。

網絡安全專家指出，微軟Bing在中國的成功意味著它必須對中共的言論審查制度做出重大妥協，並且還要幫助中共維護其網絡防火牆。下面來看一下，微軟Bing是如何做到這些的。

儘管中國巨大的市場很誘人，但是為了不願向中共的審查制度做出重大妥協，西方搜索引擎谷歌和雅虎早已在多年前就退出了中國，其它一些社交媒體巨頭如臉書（Facebook）、Snapchat和X（前Twitter）在中國都不可用。

彭博社網絡安全調查記者瑞安‧加拉格爾（Ryan Gallagher）在3月7日發布的一份調查報導中提到，微軟的聯合創始人比爾‧蓋茲（Bill Gates）長期以來一直主張與中國密切合作，並且不認同對中共審查制度和中共影響力的擔憂。蓋茲於2020年辭去微軟董事會職務後仍繼續拜訪中共領導人。他於2023年6月會見了習近平，這是習近平在解除對大瘟疫的三年封鎖後首次會見外國企業家。會見期間，習近平稱蓋茲是他的「老朋友」。

早在1992年，微軟是第一批在中國建立大規模商業運營的美國公司之一。自2009年以來，微軟一直按照中共的審查要求運行其中國版的搜索引擎Bing（必應）。

過去十年來擔任微軟執行長的薩蒂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同意蓋茲對於提供網絡服務的實用性的看法，即使這意味著與獨裁政府合作。

納德拉和其他微軟高管同時也在淡化他們在中國的業務。2020年，總裁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表示，中國市場僅占微軟全球銷售額的1.8%。

即使中國只占微軟收入的一小部分，Bing也在那裡取得了一些顯著進展。根據數據追蹤機構StatCounter的數據，Bing在2023年的一個連續五個月時間段內和今年1月份兩次超越了中國的搜索引擎霸主百度，成為中國第一大桌面搜尋引擎。

中國版的Bing於2009年6月1日在中國上線。這個時期非常敏感，因為當時正值1989年6月4日天安門廣場大屠殺20周年紀念日之前。

微軟團隊把一切都準備好了，他們也獲得了中共政府的所有批准和許可。當他們最終按下按鈕讓Bing上線，並想像著中國人終於可以訪問這個倍受期待的西方搜尋引擎時，很快，Bing就突然消失了，任何嘗試造訪該網站的人都會收到錯誤頁面。Bing完全消失了。

這引發了微軟團隊的恐慌。最初，他們以為是他們的網站出了技術問題——也許是伺服器崩潰了，也許是流量太大了。他們努力查找問題所在，但是，一切都運作良好。經過微軟律師和中共官員的一系列電話溝通之後，微軟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就是因為當時是天安門大屠殺周年紀念日之前，中共政府對新搜尋引擎Bing的推出感到非常擔心，於是，中共實際上封鎖了Bing的流量，讓Bing未上線先下線。然後，微軟必須與中共重新談判才能將Bing重新恢復。

中共封鎖Bing不只是因為當時是敏感期，調查記者加拉格爾認為，這可能是中共政府的一個非常深思熟慮的計謀，目的是在某種程度上讓微軟明白「誰是老大」，「誰是這裡的控制者」。

這個訊息在微軟被清楚地聽到。一個星期後，中共的封鎖解除，中國版Bing重新上線。外界不清楚微軟向中共做出了什麼具體讓步。

在微軟整合中共審查制度要求，並逐漸習慣在這種條件下運作時，谷歌退出了中國市場。

谷歌自2006年起在中國運營其搜尋引擎，但隨著「黑名單」從數百個增加到數千個，谷歌的高管們都感到了憤怒。2010年1月，谷歌懷疑其基礎設施遭到攻擊，因為中共政府在追捕使用谷歌服務的中國異議人士，隨後谷歌宣布將關閉在中國的業務。

谷歌聯合創始人謝爾蓋‧布林（Sergey Brin）當時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谷歌希望採取反對審查制度的立場，並為「政治異議人士的自由」發聲，這對谷歌是關鍵問題。布林表示，谷歌最初希望「幫助推動互聯網自由向前發展」，但事實卻恰恰相反。

蓋茲則批評谷歌2010年退出中國的決定，他認為中共的網絡審查力度「非常有限」，在那裡建立繁榮的互聯網將會產生「積極的影響」。

後來，谷歌計劃再次進入中國，並提供經過中共審查批准的搜尋引擎，但在2018年提案公開後在輿論壓力下最終放棄了這個想法。

十多名微軟現任和前任員工以匿名接受了加拉格爾的採訪，首次向外界披露了微軟在中國創建的「技術先進」的審查體系的內部情況，該體系的重點是不斷擴大的包含數千個網站、單字和短語的「黑名單」。

這些被禁止的詞彙（也稱「敏感詞」），包括在中國版Bing進行的中文和英文搜索關鍵詞，例如「坦克人」（tank man）、「民主」（democracy）、「人權」（human rights）、「諾貝爾和平獎」（Nobel Peace Prize）、「六四」（six four）、「天安門大屠殺」（Tiananmen massacre）、「中共腐敗」（CCP corruption）、「達賴喇嘛」（Dalai Lama）、「小熊維尼」（Winnie-the-Pooh）、「新疆」（Xinjiang）、「劉曉波」（Liu Xiaobo）、「中國審查制度」（China censorship）等等，不勝枚舉。搜索敏感詞的用戶會收到一則通知：「根據當地法律要求的通知，（搜索）結果已被刪除。」

在中國版上，Bing清除了西方新聞網站和維基百科，也清除了與中國新疆維吾爾族人遭受迫害指控有關的搜索結果，以及有關中共侵犯人權和中共集中營的具體情況的搜索結果也都被清除。

相反，如果搜索結果是由中共官媒報導的，例如否認中共濫用權力並指責西方政府的搜索結果，以及在中國的旅行指南的連結，則都可以在Bing上搜索到。

據微軟員工表示，對許多列入「黑名單」的「敏感詞」的搜索結果如果是來自中共政府或中共官媒網站的結果則可以搜索到，因為這些中共官方網站已被列入「白名單」，這意味著這些中共的信息永遠不會被屏蔽。當然，有關中共政府如何審查言論的搜尋結果本身也會受到屏蔽。

據微軟員工透露，中共官員有時會聯絡微軟的律師，告訴微軟某些特定話題是禁區，他們有時甚至可能會直接向微軟指定需要刪除的內容。

隨著時間的推移，微軟自己也掌握了如何預測中共何時會對何種特定類型的內容提出禁令的技巧。

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公民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在2023年4月發布的一份報告中，分析了中國版Bing中約50萬個經過審查的關鍵字和名稱。他們發現，Bing的審查體系總體上比百度少，但在限制政治和宗教方面的內容則比百度更為激進。

微軟前員工表示，這種自我審查是個簡單的商業決策。「如果你查『6/4』，我們什麼也不會顯示」，參與Bing在中國上線的一位前高層說，「這是一個相對容易的商業決策，只是為了過度過濾和確保安全。我認為這是一個非常理性的選擇。對於言論自由這是否正確是另一個問題。」

今天，當中國的Bing用戶輸入搜索查詢時，該搜索請求將透過位於中國大陸的伺服器進行路由，該伺服器應用過濾器以確保要被審查的資訊會被排除在外。這與微軟和谷歌用於遵守各國有關兒童色情或版權的法律的流程類似，差別在於被阻止的內容不同。

微軟表示，它不會使用自動化來識別要阻止的新內容。具有中國本地專業知識的人工審核員透過新增或刪除內容來建立實時的黑名單，並檢查自動化系統標記的內容。在中國，這由一小群工程師負責的，其中大多數是中國公民。微軟中國辦事處的大多數員工也都是中國公民。據員工稱，參與審查工作被認為是高度敏感的，在公司內部也受到嚴密保護。

「主題清單（即黑名單）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化」，一位在中國Bing工作過的前工程師回憶說，「如今，『小熊維尼』的搜索會受到審查，因為『小熊維尼』被用作對習近平的貶義詞。在現任政府之前，這個詞本來是沒問題的。你應該知道這些事情。」

無論怎樣變化，「黑名單」幾乎總是會越來越長。四名曾在Bing工作過的前微軟員工表示，在長達八年的時間裡，他們彼此獨立地向經理和同事都表達了對審查範圍不斷擴大的擔憂。

兩名員工表示，他們提到了微軟自己關於人權承諾的聲明，該聲明稱微軟公司致力於幫助人們使用技術「捍衛和促進民主、善政和法治」，並保護和促進「意見、言論、結社、和平集會自由和其它人權」。

提出擔憂的員工表示，他們被告知微軟公司必須遵守中國的法律才能在中國開展業務。兩名員工表示，在回答內部和外部對微軟在中國業務的批評時，微軟高層提到了2012年發布的公司人權聲明，其中包括任何美國科技公司給出的在獨裁國家開展業務的標準理由：「企業通過在有重大人權風險的國家開展業務，通過這種存在，而不是缺席，可以最有效地尊重人權。」

微軟有時也會抵制中共政府的審查制度。2013年，微軟不再阻止人們在中文版Skype上發送有某些敏感詞的簡訊。2017年，中共當局禁止了Skype。2021年，微軟關閉了其中文版的LinkedIn，因為人權組織表示，中文版LinkedIn經常審查他們批評中共的內容，並封鎖了一些記者的個人資料。

2021年6月4日前，即在「天安門大屠殺」32周年之前，美國和歐洲的微軟Bing的用戶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例如，Bing已經停止展示關於「坦克人」的著名照片。

當用戶搜索「坦克人」時，Bing的回應是：「沒有關於『坦克人』的搜索結果。檢查您的拼寫或嘗試不同的關鍵字。」 當時被問到這起事故時，微軟公司發言人將其歸咎於「意外的人為錯誤」。

據三位知情人士透露，這是此前從未公開披露過的完整解釋：微軟不小心將其用於中文版Bing的「黑名單」應用到了全世界。這也無意中讓人們看到了微軟Bing與中共合作、清理網絡「敏感內容」的做法和結果。

加拉格爾認為，這起事故表明微軟Bing想擁有雙重系統是多麼困難。他們在中國有嚴格審查的版本，在世界其它地方則試圖運營一個開放版本。但是兩者很難兼得，因為審查版本有時會污染無審查的版本，無論是意外還是其它原因。

美國科技公司遵守中共審查制度這在美國總會面臨著遭到反擊的風險，尤其在美中之間日益緊張的局勢下，微軟公司可能會受到越來越多的壓力。

多年來，批評者一直指責微軟在中國的業務違背了其對人權和民主的承諾。「這令人不安、令人憤慨。」美國智庫「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的中港台事務研究主任王亞秋（Yaqiu Wang）說，「微軟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之一，利潤豐厚，並聲稱支持民主和人權。但如果你看看它在中國的行為，就會發現事實恰恰相反。」

微軟對這些批評意見提出了自己的異議。微軟首席通訊官弗蘭克‧肖（Frank Shaw）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說：「Bing是中國審查最少的搜尋引擎，而且往往是中國大量資訊的唯一可訪問來源，即使我們必須根據中國法律清除某些結果。我們只會審查結果，以回應我們認為有義務這樣做的狹隘法律命令，並且當我們認為命令不符合對中國規則的正確解釋時，我們經常會予以反擊。另一種選擇是離開市場，這只會切斷人們透過Bing獲得的資訊。」

今年1月在瑞士達沃斯舉行的公開評論中，微軟執行長納德拉將公司在中國的業務描述為是促進美國利益的一種方式，並稱，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業務正在將中國的專業知識轉向美國科技的創造。他說：「我們還希望利用世界各地的人力資本，最終能夠為美國的知識產權做出貢獻。當我查看關於（人工智能）機器學習的論文時，用普通話寫的和用英語寫的一樣多。」

納德拉還將微軟在中國的業務描述為是提高開放性的一種方式。他說：「歷史的教訓，至少在我看來，是任何文明、任何社會可能犯的最嚴重的錯誤，就是以某種方式使自己與其它地方創造的知識隔絕起來。」

在這些評論中，納德拉沒有直接提及Bing在中國的審查體系。批評者指出，中國的例子已經成為其它政府尋求讓民眾遠離政治敏感資訊的典範。例如，印度複製了中國互聯網審查政策的一些內容；俄羅斯也已要求微軟從Bing等平台上刪除數千條內容，包括反對派的政治和新聞網站的鏈接，而微軟通常情況下都會遵照執行。

微軟表示，當它刪除中國的敏感內容時，它不會針對世界其它地區這樣做。但是正如2021年「坦克人消失事件」所表明的那樣，不自由的技術應用也可能會跨越國界。2022年5月，多倫多公民實驗室的研究人員發現，Bing的「自我暗示」功能審查了在國際上（包括美國和加拿大）使用Bing搜索對中共政府具有政治敏感性的中國人姓名和主題。公民實驗室高級研究員傑弗里‧諾克爾（Jeffrey Knockel）說：「如果你審查某一類用戶，你就無法同時促進另一類用戶的言論自由，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

微軟公司似乎沒有表現出要把Bing撤出中國的意願。其員工表示，這可能是因為Bing與其它產品的整合程度很高。例如，Bing被整合到Windows開始功能表中，並且是Windows電腦上安裝的Microsoft Edge瀏覽器上的預設搜索引擎。而Windows在中國的安裝量已達3億至5億次，微軟甚至還為中共政府提供了特別版的Windows。

此外，微軟也已與零售、製造、醫療、汽車和能源領域數以萬計的中國企業建立了合作夥伴關係。2022年，微軟在其網站上的一篇中文文章中表示，它與中國合作夥伴有著「共生關係」，並將中國業務視為招募人才和獲得透過其它方式無法得到的業務的一種方式。

微軟員工表示，另一個因素是中國技術人才對微軟研發的重要性。他們表示，Bing的情況尤其如此，因為該搜尋平台上的大部分工作都是由中國團隊領導的，這些團隊擁有數千名員工，構成了微軟最大的海外開發團隊。這些中國工程師在維護和開發Bing全球搜尋平台方面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們也在微軟公司中占據著獨特而矛盾的地位，致力於開發在中國被禁止但在其它地方可以使用的功能。

2022年9月，微軟中國區負責人侯陽（Yang Hou）宣布，計劃將公司在華員工總數擴大到1萬名以上。他說：「微軟將繼續堅定在中國發展的信心和決心。」

如果微軟想留在中國，調查記者加拉格爾認為，微軟一直試圖在中共審查制度和西方人權與言論自由之間「走鋼絲」，但是人權界已經認為微軟在中國做得「太過分了」，而中文版Bing的自我審查程度「實際上是令人震驚的」。

加拉格爾表示，微軟公司內部很多人已經對此深感不安，微軟也不可能找到一個「溫和版本」搜索引擎的解決方法，因為這已經是嘗試過並都失敗過的方法，包括谷歌和Bing。

加拉格爾認為，問題的根源是中共政府，微軟無法控制中共政府的行為。「你真正需要的是從根本上改變（中共）政府本身」，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