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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詠嘆調】心存善念

——洪宗令先生(1939年次,芳中村)

洪宗令先生。(攝影/沙山懷若)
洪宗令先生。(攝影/沙山懷若)

文/耆老口述、沙山懷若 記錄
降伏後(光復後),我去國校讀了3年書,剛好我父親去世,以前生活窮困,就休學了。後來會懂幾個字,是因為當兵要寫家書報平安,而且部隊有教我們寫字,才這樣學來的。

我十二、三歲就跟人閘阿不倒抓魚,當年海坪都是沙,而且很乾淨,在冬天下海時會很冷,所以我都是用跑的去蚵園,以前的海坪,隨便走都可以,不像現在要有一條海路才能走。(編注:阿不倒,是一種漁網。設置阿不倒漁網的動作稱閘。)

閘網閘到當兵,那時中心在臺南善化,剛好遇到八七水災,彰化最嚴重,我放假返鄉時,路上都是一坑一窪的,很難走。四個月下部隊,就去新竹湖口裝甲師,我是六零砲手,最喜愛行軍,因為可以坐車,我就在那裡當到退伍。當時裝甲司令是老蔣的兒子蔣緯國,人長得很魁梧。

退伍後,就閘ㄎㄧㄢ(khian)仔(指在地對一種漁網的稱呼),我也討船,進興號,30馬,是臺南進松造船廠建造,我們那艘船造價七萬多,有的才六萬多,差別在大公厝是整間的,便宜的才建半間。討漁船時還在閘網,如果我去討船,就換我小弟去尋網,那時是閘在蚵園再過來的海坪上。

就在那時候我也娶妻了,媒人是空陣仔(綽號,洪草),我太太是新街人,她那時在二林學裁縫,剛好我有一位當兵的朋友是新街人,他們認識,他就邀我去二林偷看,之後就結婚了。

再來就是霧烏沙,當時我三、四十歲,正好蓋了房子,欠人一些錢,而我霧烏沙才兩、三年,一天收入最好的有兩、三萬,就將那些債務還清了。

霧烏沙要一對手,通常是跟我老婆一起霧,一個駛竹筏,一個操作抽水機將烏沙抽上來,經過篩子,用鰻魚苗網裝起來,然後一直清洗,讓烏沙裡留下的文蛤苗多點,才會有好價格。通常我都在車種(綽號,林種)家交貨,他會將烏沙取一小碟起來,然後用水洗一洗,計算裡面幾粒文蛤苗,再來算價錢。

我討船的時候,闊腹很多,王功有一艘船就翻覆了。當時那艘船抓了很多闊腹,要回來時,轉彎太快了,整艘船就傾覆,那個在船底掌舵的叫做洪水撇(諧音)就流失,找不到了,聽說他很會游泳。

我討漁船才兩、三年,後來魚少了,就將那漁船賣掉了,算來沒有賠錢。有的沒賣掉的,就停在海坪上,有一艘建興號45馬,後來還被浪打到岸邊。

沒有討漁船就去駛牛犁工,看要犁園還是車糞,幾乎每天都有工作。到後來就用牛車載花生,那是四輪風輪的牛車,使用公牛拉,以前裝花生的袋子都是布袋,一牛車最多裝到54袋花生,疊了好幾層,還要用繩子固定。

後來就換插蚵,那時去三塊厝跟躼跤帆仔(綽號)買了一塊蚵園,就在三塊厝對面,靠近濁水溪出海口。那裡都是爛泥巴,走下去陷到大腿深。我四十幾歲,那時去寄蚵栽,這隻腳拔起來,換另外一隻腳陷下去。有一次我女兒去幫忙,根本無法走路,只好用爬的。

那裡好像一個湖,比較低,而且多是爛泥巴,但是不會將蚵棚掩埋,而且蚵長得很好,幾乎這流水湠蚵栽,下流水就可抾蚵(流水就是潮汐,潮汐隨月亮圓缺而變化,同時段的潮汐,就是經過半個月的時間),蚵都給再添仔(綽號,洪再添)秤。

以前都是駛牛車去蚵園,從我們這裡下去,要走很久。後來就駕駛三輪車,我四、五十歲才買三輪車,那時芳苑才剛開始有三輪車,那是埤腳人來五十戶租房子,組三輪車,我就跟他買了一輛。

我六十幾歲時,鰻魚苗網就閘在李大先西邊靠近岸處,最好的一晚有兩萬多元收入,這樣抄鰻抄了好幾年。海裡的每一樣我都做過,使用的漁網,最大目的有一尺多,最小目的就是捉鰻魚苗的網。

以前蚵很好,有春蚵冬蚵,現在已經沒了。我插蚵到六、七十歲,一邊放網捉蟳,一天最好捉四、五千元,後來溝路壞了,就收起來,到現在已10年左右。再來就替西海峽灣開三輪車載客。

【海難之一】

我一生最慘的經歷就是翻船。那時竹筏上只有我與我老婆兩人,就在三塊厝對面,竹筏翻覆時,我們同時落海了,我趕緊游過來爬上竹筏,我太太則被壓在竹筏底下,我在竹筏上一直看不到,後來她戴手套的手就攀在竹筏邊,我才趕緊過去將她的手提著,可是卻拉不起來,原來她的腳被繩索絆住,這下嚴重了,過了一陣子,那個引擎孔(通常我都會在那裡插只刀子)剛好浮起一只刀子,被我看見,我就拾起那只刀子將繩索割斷,才有辦法將她拉起來,而她也沒怎麼吃到水。當時在附近捕烏魚的,有車種(綽號,林種)、目仔營(綽號)、威仔就過來協助,先將我老婆載回家,再將竹筏拖到沙汕處理。

【海難之二】

芳苑海坪上的蚵棚。(攝影/沙山懷若)芳苑海坪上的蚵棚。(攝影/沙山懷若)

幾年前,那是阮禮仔(綽號)的兒子,我的侄子,他常來芳苑海坪剾蚶仔,有一天騎摩托車下海,可是過中午都沒回家,他太太等到滿潮時才打電話來問:「阿叔仔,他有沒有去你家坐。」那時候,他要來剾蚶仔、還是從海裡上來,都會來我這裡坐坐,可是那天卻沒有來。我等到下午退潮,去海裡也找不到人,只有他的摩托車還在,文蛤耙與桶子都綁在機車上,看樣子是準備要回來了,可能是突然暈眩,海水一來就沒命了。等到隔天,我與守仔(綽號,洪川中)就駕駛三輪車一起去找,但是找不到,後來一位永興人來這裡剾蚶仔看到,通知我們,原來只在200公尺外的凹地,我們才去將他載回來。

【海難之三】

在海裡討生活,什麼也會遇到。有一次,大城的一個婦女,約莫50歲,去罟寮跳海自殺。那一天我們也駛竹筏去三塊厝那裡放網,起網後,大約距離50公尺的海坪,有一個看起來像塑膠的東西,有點豬肝色,後來我們將竹筏駛靠近,我才跟我老婆說:「是一具屍體」。

那人是趴著,海水大約大腿深,南風吹著,潮水打著,衣服有點飄上來,我看到內衣,就跟我老婆說:「是查某耶!」

有的說:「死在水裡的,女的是仰躺著,男的是趴著。」可是就那次的經驗來看,卻不是如此。像以前和仔的父親去海裡撿木材,卻不幸淹死,後來漂流到溝嘴口,我也跑去看,他是仰躺的。所以傳言不盡可信。

她是當天死掉的,我的竹筏後面有塊保麗龍板,就將板子插到水裡,將屍體拉到板子上,再將保麗龍板拖到竹筏上。然後就打電話跟海巡的講,所以竹筏還沒回到泊船處,海巡的已經派員在那裡等候了。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事後我卻抓不到蟳,隔天我還拿金紙去燒呀!後來想想,就跟我老婆去喪家捻香,之後蟳才抓得較多,而隔年我也得了模範漁民。

【傳說】

以前我們這裡有一位賣蚵的,有一天要去下溪賣蚵,在濁水溪旁遇到一位阿伯,那位阿伯脫下長袍,拜託賣蚵的拿一下,他下去試水深淺。原來阿伯是來提錢的,錢就放在長袍內,卻被賣蚵的偷走了,結果阿伯回到家裡,發現錢不見了,一時想不開,就自殺了,並且下詛咒賣蚵的三代人。後來賣蚵的這戶人家就沒落了,現在只剩下單傳的孫子,過著落魄的生活。所以做人要心存善念,不可做虧心事,否則殃及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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