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樸溫潤茶器與茶藝相輝映|
「水為茶之母,器為茶之父。」好茶、好水、好器,不管是茶或器皿,枝微末節的細膩探求,抑或是優雅、靜謐的飲茶環境;尤其是茶道鑑賞,案頭多逸趣,都讓品茗的當下,立分境界深淺。
陸羽《茶經》卷中的〈四之器〉,以將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詳細介紹各種茶器,從尺寸、材質、功能到裝飾,裡面寫道:「籝(ㄧㄥˊ),一曰籃,一曰籠,一曰筥,以竹織之,受五升,或一㪷二㪷三㪷者,茶人負以採茶也。」籝,就是竹製的盛籃,用來盛放採茶的工具,其他尚有:竹編茶盤、竹製茶臺、都籃、竹茶漏、茶濾、竹根漏斗、竹夾、漉水囊、茶筅(ㄒㄧㄢˇ)、茶勺、渣匙等,各式質樸溫潤的竹編茶器,於焉紛紛出籠,交織成千年茶文化之中,成了不可或缺的一分子,茶藝與竹藝可說交相輝映。
說到竹藝,不免要說說各式流派的編織技法。竹編的過程,大致從選竹開始,通常挑選三、四年生,具有韌性,環節平整、竹節間距長的竹子,易於塑型剖劈,再透過工具將竹片整修成厚薄適中的竹篾,依所需進行染漂,以突顯紋樣。至此階段,竹編材料才大體完備。接著就是各門各派的竹藝師們摧剛為柔,以經緯縱橫,萬端交錯,發揮巧手匠心的魔幻時刻。
常聽人這麼形容,百鍊鋼也能化為繞指柔,竹子剛勁挺拔,卻又柔韌富彈性,一方面有著堅硬的質地,另一方面具有纏繞手指的柔軟度。依著以下步驟施作:起底、立編(器身)、收緣口、圈足、製作提把、紮支腳、塗裝等基本工序前進,一只只竹編花器就在眼前,慢慢立起了。
|竹編花器 展現花的容顏|
「關於高雅美麗的中式插花技法,明朝萬曆年間的名士高濂所著《遵生八牋》〈瓶花三說〉,可說是世界最早的插花藝術專著。」
所謂的中國花藝六器,指瓶、盤、缸、碗、籃、筒等六大類,由此可知,籃的花器自占重要位置。而宋代是插花藝術鼎盛時期,插花為莊嚴的宮廷、富裕的官員們所推崇,他們喜用梅花、水仙、臘梅、瑞香、山茶花等組成的籃花,作為豐盛氣派的院體花。因此,花道豐富了器的生命,而器自是展現盛放花的容顏。
花藝大師講究的氣質韻味來自六大祕訣:高低錯落、疏密有致、虛實結合、仰俯呼應、上輕下重、上散下聚,彷彿巧手一栽,景致自來。
當我們的眼前擺放一盆茂盛茁壯的花草,可能令人難以剪裁和取捨。所以,如何突顯枝葉、花朵的盎然生機,展現饒富禪味的侘寂之美,就需要一花一草的撿拾、捨棄,這就是斷捨離的功夫。所以說,花道哲學無異是淨化身心的過場。
花道講求靜觀內在,蘊藉「待花如待人」的精神,這份靜物、惜人的內涵,已經凌駕於技巧之上,於是繁花兩三朵,枝葉三兩根,就能展現「天地有大美」。
插花時,花器的選擇更具畫龍點睛之功,特別是竹編花器的紋飾,錯落有致的編法,縱向如小橋流水,橫向如田園曲徑,不只呼應花朵本身,搭配得宜,更與擺放的空間與背景融成一景。
如此說來,細緻的竹藝中彰顯出花的本質,絲毫不會搶奪隨著高低落差的枝、葉、花的流動線條。而花器中百編繾綣繞指柔,領我們往竹編技藝的更深一層走進去,當然就是如花交織的技法了。
|經緯交錯 竹藝透出禪味|
從摹仿漢風、唐風的「文人竹籃」,到嘗試實驗性質的和式竹器,溫故且知新,在固有的基礎下反覆琢磨,從中織出新意,造就各地竹藝職人輩出,推向藝術創作的新高度,甚至催生一個個「人間瑰寶」。
竹藝大師著重細節、講求完美的作品構置,一條條竹篾在職人手中,縱橫阡陌來回的穿越與勾勒,更勝繁花錦簇,從四邊、六邊、八邊到網狀等編法,呈現出人字紋、方格十字紋、矩形、盤纏、米字、六角、八角、長方、雪花、風車花、星星紋、雙輪口等繽紛呈現,不同花紋的交互織法與延伸應用,加上文字、混色等編織技法,可達數百種之多,造就每只竹編藝品獨一無二的呈現。靜靜觀賞這些由歲月潤澤的包漿(物品經過一段歲月形成的氧化層、光澤),隱隱透出禪味的竹編工藝品,不只是一場視覺的饗宴,經緯交錯間,彷彿還能聽見絲竹之音,不絕於耳。
北宋著名理學家周敦頤曾寫一篇〈愛蓮說〉:「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以文章盛讚蓮花,象徵其美好的品德,以及無可匹敵的品味,至此美名流傳千古。
只是這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亭亭淨植」特性,似乎讓人越看越熟悉,假使將這篇文章的主角,偷偷換成頎長高潔的綠竹,一路凌雲往空中節節而生,似乎也未嘗不可?
竹子,一如風度翩翩的君子,臨風不折,過雨不汙,俗話說:「萬花叢中一點綠,動人春色不須多。」當我們尋訪人間千里美景,再次賞玩眼前姿態萬千的竹編花器,才驚覺這場千里之行,終歸始於「竹」下。
——摘編自《竹器.花之藝》,(博思智庫出版提供)。◇